蕭綽年紀不小了,今年已經二十有二,別的宗室子在他這個歲數,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比他小五歲的燕王蕭詢,英武帝禦旨賜的,曲貴妃賞的、自己找的、巴結來的……正妃側妃庶妃妾室,滿府足足有十幾、二十個女人。


    鶯鶯燕燕,倚紅偎翠的同時,也給他拉攏到了相當一部分的‘妻黨’。


    像是許昌,就是他的便宜‘舅公’。


    京城官員、勳貴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些女人網羅起來,往上細數個三、五、七輩。


    幾乎哪家都能瓜葛上些親戚關係。


    用女子聯姻,也是最基本,最便利的方式了。


    “你母親的意思,是想訂了承恩公府的大姑娘,那個叫知念的孩子,朕記得,幾年前,她進宮來給你母後侍過疾,是個體貼整齊的姑娘,相貌也不凡,配你倒算合適了!”


    “你的命格尊貴,國師定你不宜早婚,阿詢比你小五歲,如今都是兩個孩子的爹爹了,你也不能再耽擱了。”


    “二十二歲,及冠兩年,肯定不算早婚了。”


    英武帝歎念著。


    一副‘朕還是看重你的,希望你早日成親生子,穩定國本’。


    “父皇,萬事以邊關為重,兒臣婚事,待得胡人退兵再說吧。”蕭綽眉頭微動,腦海裏,明媚杏眸一閃而過。


    他狠狠握拳,狀若淡然的道。


    “太子婚事,也是國重……罷了罷了,你和你母後都是強脾氣,你們兩人商量商量,再跟朕說吧!”


    提起宋皇後,英武帝的臉色沉了沉,流露出幾乎是嫌棄的神色,他不耐又疲憊地揮手,“罷了,朕乏了,太子,你選退下吧。”


    “父皇,邊關事重,關係三州之地,許昌之事,需盡快處理!”蕭綽恭手,提醒一句。


    “朕知道了!”英武帝擰眉揮手,“去吧。”


    “是!”


    蕭綽應聲退身,走出大殿時,回頭看了一眼老皇帝。


    父皇……


    是提前知道了嗎?


    知道許昌意圖誣陷外祖父,想要除掉承恩公府,卸掉他的助力?父皇是打算坐山觀虎鬥,還是想要平衡?或者,幹脆除掉他,扶蕭詢上位?


    嗬嗬。


    可惜了!


    要是五年前,他羽翼不豐之時,父皇起了這個心思,他可能抵抗不了,但是如今……別說柳長安出現,讓他提前察覺出柳修背叛,許昌搞鬼,就是他被算計到了,打落塵埃,太子之位被廢,他也照樣有翻身的實力。


    蕭綽眉眼間浮出淡淡的諷意,轉身默然離開大殿。


    龍椅裏,英武帝看著嫡長子的背景,蒼老混濁的眼神,突然暴出悲涼,哀聲喃喃,他自語道:“朕做孽了!”


    “這是報應啊!!”


    ——


    離開養心殿,蕭綽轉入後宮,準備去鳳寧宮見見宋皇後,路過禦花園的時候,迎麵,烏泱泱一群走過來。


    兩個太監開路,四個宮女打扇,另有兩隊侍衛分列兩旁,簇擁著一個腳踩雲靴,身穿蟒袍,頭戴玉冠的男子。


    他看起來十七、八歲,眼睛深邃,鼻梁高挺,乍看是極好的相貌,然而,下巴尖尖,顴骨高聳,平添幾分刻薄,眼睛裏黑眼瞳也比常人略小些,眼白太過分明,又沾了點陰殘。


    多看幾眼,莫名有股子背後發涼的感覺。


    此人正是曲貴妃之子,燕王蕭詢。


    被簇擁向前走,他迎麵跟蕭綽撞了個臉對臉。


    “太子哥哥,真是巧了,這個時候,您怎麽過來了?”他笑著,看似熱情,然而,那天生刻薄的長相,給他的熱情平添了幾分刻意。


    “孤來拜見母後。”


    蕭綽停步,眉眼淡淡。


    “邊關告急,承恩公爺禦敵胡人,他那麽大年紀了,尚在跟人兵刀相見,母後難免擔心,太子哥哥過來陪伴是應該的!”


    燕王聞言,瞬間擺出副內疚不已的模樣,歎聲道:“說來慚愧,母後對下慈愛,臣弟受她之恩,此時應該陪著她,就算不能解她心憂,好歹算是彩衣娛親,博她歡顏一笑,也是臣弟的孝順了。”


    “但是可惜,天母天性喜歡清靜,臣弟幾次前往拜見,竟沒給機會,幸好有太子哥哥能承歡她膝下,臣弟也多少放心些!”


    他言辭懇切的根本不像個庶出皇子,那副孝順兒子的作風,把太子都比下去了。


    更趁的宋皇後不近人情。


    一宮皇後,天下之母,按理滿宮的庶皇子、庶皇女都是宋皇後的孩子,她應該一視同仁,燕王那樣孝順,幾次三番請求,皇後都不垂憐,連個‘孝順’的基礎都不給人家。


    這是不慈。


    況且,他一個庶出子,都能體諒承恩公邊關禦敵,皇後心情不佳,屢番關心,反倒是太子,還要他提醒……


    也顯出了太子的不孝。


    幾句親切關心的話語間,把宋皇後和太子‘內涵’了個翻,又側麵誇獎自己。


    蕭綽很習慣燕王這種虛偽、作做、一段話,帶著十七八個心眼子的行事風格了,長眉都不曾掀一下,他淡淡地道:“知道你孝順,隻是母後身體不適,怕把過給你,這也是母後的體貼,你做兒子的,要感恩領情!”


    對著‘惡心人’,誰不會呢?


    蕭綽仿佛解釋,實則‘敲打’。


    燕王微微一怔,旋即展顏,眉眼擔憂,“哎啊,感恩母後,是臣弟每日三省,都要做的事,隻是,聽太子哥哥說,母後的病居然過人,那臣弟真有些擔心太子哥哥了!”


    “您東宮之尊,朝廷和父皇都離不開你啊!”


    “要是病了怎麽辦?”


    那不就賴宋皇後不顧朝政,側麵證明她不配國母嗎?


    “身為人子,此乃理應之事,孤想,若是曲貴妃病了,詢弟也會如此的!”蕭綽淡聲。


    自古以‘孝’治國。


    孝子從來不出錯。


    敢說‘孝子’不對,思想就有問題。


    “也是,太子哥哥‘仁孝’,是臣弟的榜樣啊!”


    燕王哈哈笑著,眼裏浮出惱意和驚詫。


    太子……什麽時候改了脾氣?那麽清冷孤高,喜怒無常的人,居然有這個耐心,跟他鬥口舌了?


    以往可從來不這樣,多說兩句,動輒就要掉臉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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