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奶娘指著柏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柳餘垂頭,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仿佛萬事萬物跟他無關。


    然而……


    聽季奶娘的話就知道,他私下做了不少。


    柳餘是重視她和石霄月的,她們或者是他二十年生命裏,唯二的朋友。


    “麻煩餘少爺了,我和霄月領你的情!”柳長安心裏感動,笑容變得溫婉,她拿起公筷,給柳餘夾了筷子豆腐,又親切地問,“咱們有日子沒見了,你近來怎麽來?”


    “處處可好?”


    住在曲秋彤手下,柳餘肯定好不到哪去,但,柳長安也不是想戳他的傷疤,這話是替宋氏問的。


    她眼角餘光微掃,果然看見大鬆樹後麵,平平無奇的灰色小轎停在那兒。


    老舊簾子微微掀開,裏麵露出半張臉來。


    就是宋氏。


    她找來了。


    柳長安抿唇,微微側轉身體,挪開擋住宋氏視線的自己,讓她能更方便,更清楚的看見柳餘的模樣。


    鬆樹下,宋氏渾身緊繃的坐在轎子裏,她的雙眼渴望凝視著涼亭裏那瘦弱蒼白的身影。


    呼吸都是窒噎的。


    淚水控製不住的浮出眼眶,朦朧她的視線,她趕緊用冰涼的手,狠狠抹了把眼睛。


    生怕淚水耽誤了她看兒子。


    餘兒,這個孩子清瘦了,臉色也白了不少,明明剛剛及冠的少年郎,那精氣神都比不上自己這個中年婦人,都是柳修和曲秋彤靠的孽啊。


    柳修,活王八羔子,他真是該死!!


    宋氏哭得快要抽搐了,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隻能癡癡地看著。


    涼亭裏,為了讓宋氏多看一會兒,柳長安竭盡全力地找話題,想要跟柳餘聊天。


    然而……


    她本不是個擅談的人,柳餘更是個‘啞巴葫蘆’,問到頭上都不願意開口,兩人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


    耳邊聽著石霄月和季奶娘嘻嘻哈哈的交談聲。


    不曾相識的兄妹倆,默契地交換了個‘心有戚戚然’的眼神。


    “……奶娘,最近局麵可亂了,你和餘哥兒要是出門的話,還是帶點小廝護衛吧,萬一讓流民衝撞了,多犯不著的!”


    本來正跟季奶娘談論桂花糕放多少糖的石霄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眼角撇了撇柳餘的輪椅,擔憂建議。


    “局麵亂?咋會亂的?”季奶娘微怔,本能疑惑,“說起流民,最近我們莊子,的確買了不少人進來,說是邊關避戰亂的……”


    “對啊,就是邊關打起來了嘛!”石霄月歎氣。


    邊關!


    承恩公,她的外祖父宋賓就在邊關啊!


    柳長安驀然提起心神,認真聽著。


    石霄月,“我爹說,邊關那邊,宋國公跟胡人打起來了,宋國公殺了胡人王子,胡人攻破兩座小城,臨近邊關的地方堅壁清野,不少百姓們拖家帶口逃難避兵禍,一部分去了南方豐沃之地,也有不少來京城,想到天子腳下避難的!”


    “隻是,京兆府尹不接受流民入城,把百姓們驅逐進鄉野了,據說那些百姓們都分散在四處村落鄉鎮,有些靠乞討為生,也有不少就搶劫……”


    “你和餘兒哥出門,一定要小心!”


    柳餘因為身體原因,出門從不帶侍衛小廝,就他和季奶娘兩個人,平時沒風險尚且安好,可如今局勢亂,萬一遇見流民!


    季奶娘六十出頭,柳餘腿腳不便,這兩人讓流民堵了,跑都跑不了,肯定要挨搶。


    尤其是柳餘,他那鑲和田玉的腰帶,都值上百兩了。


    “啊,這麽危險啊?好好好,我肯定跟少爺小心,我們,我們……”季奶娘想說‘以後帶小廝出門’,然而,為難的看了眼柳餘,硬生生口,“我和少爺少出門。”


    家裏蹲著吧。


    “嗯,或者出門也在自家莊子附近走,別去偏遠不認識的地方!”石霄月認真叮囑,“我和長安姐姐敢單獨出來,是有大熊跟著,他的身手,等閑十來個壯漢都近不了身的。”


    “我們根本不怕!”


    嗯!


    宋氏好像就帶了兩個轎夫啊?不會有事吧?


    柳長安心裏擔憂,餘光掃了眼,又想起她們自身圓壇寺,人流湧動的地方,來往皆是權貴,到也不用怕,隻是……


    邊關,承恩公跟胡人打起來了。


    前世就是這個時間,約莫十來天之後吧,承恩公將胡人打退,乃是大捷之戰,偏偏,他麾下副將,一個叫趙青雲的敲聞登鼓,告了禦狀,言說:承恩公通敵賣國,勾結胡人,那兩座被胡人攻下的小城,就是因承恩公泄露軍機。


    彼時,前世的柳長安尚在寧國公府做夜香婆,不知道朝廷大事,也不知萬歲爺怎麽查的,反正承恩公府全家抄斬,三族流放。


    就剩下幾個出嫁女,在宋皇後的庇護下,苟活下來。


    自那之後,宋氏的身體急轉直下,漸漸把國府的內務,都交給了萊姨娘。


    那種情況,柳長安還能被認回來,她也覺得很驚奇,但府裏也沒誰跟她解釋,與宋氏見麵時,身邊有嬤嬤護衛跟著,宋氏也隻含糊地告訴她,是她某個‘表姐妹’起疑,幫著查了下,隻是,那個‘表姐妹’被承恩公府連累,發配給披甲人為奴了。


    她們都救不了。


    宋氏每每提起就痛哭流涕,柳長安也不好多問。


    承恩公府倒台之後,緊跟著的就是一廢太子,嗯,得找個時間,去跟殿下聊聊了,雖然,咳,她也幫不上什麽忙,甚至都不知道一廢太子是怎麽達成的?


    但,關心關心嘛。


    好歹她也摻和了這麽久了,能跟太子打聽打聽消息吧。


    他都派人去邊關了呢。


    柳長安咬唇,心裏既忐忑,又有些說不出的別扭。


    “長安姐姐,你熱啊?”一旁,跟季奶娘的聊天告以段落,準備喝點茶接著聊的石霄月,偶然回頭,剛好看見柳長安的臉兒,“你好紅哦!”


    “紅?什麽紅?”柳長安瞬間回神,神情一怔。


    石霄月捏了捏她的臉蛋兒,“就是臉啊,紅得像猴屁股一樣?那麽熱的話,喝點茶啊!”


    “呃,我,我……”


    我臉紅,好像不是因為熱呢,但……


    “好的呢,謝謝霄月。”


    柳長安乖乖端起茶杯,抿了兩口,想要說話時,突地,對麵柳餘大力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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