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瑞看柳長安的眼神,像是看什麽好玩的物件兒,是貓兒,是狗兒,反正不是人。


    “去啊,就到前院去,你好好叫,叫得響,叫得歡,二爺給你厚厚的打賞~”


    他揮著扇子,輕佻地去挑柳長安的下巴,眼神慫恿。


    柳長安微微側頭,避開他的扇子,神色不驚不惱,“二少爺,奴婢就算是貓兒狗兒,也是長輩身邊的貓狗。”


    “打狗也要看主人,奴婢卑微,夫人卻尊貴,看在她的份上,您收斂些吧。”


    “你一個賤籍的奴婢,到會拿著雞毛當令箭?”被個丫鬟拒了,柳文瑞驚愕,心裏有些惱,他眼神冷下來,“讓你學個狗叫怎麽了?”


    “你小小的婢子,得罪了我大哥,惹惱了清如,打死你都是應該的,我稍稍懲罰你,是為了你好。”


    “你別不知好歹。”


    為了她好?


    讓她一個十六歲的大姑娘,跑到前院人來人往的地方,趴在地上學狗?是為了她好?


    她真做了,就是一輩子的笑柄。


    世人麵前,永生永世抬不起頭來。


    柳長安心裏狠狠一疼,看著柳文瑞的眼神冰冷徹骨。


    前世,柳文瑞就是這樣,打著為了她好的旗幟,肆意的羞辱她,她略有不願,就是不懂事,不識好歹。


    “你本來就是後認回來的,又當過倒夜香的奴婢,讓讓清如怎麽了?都是應該的嘛!”


    “娘為了認你,已經很難了,你也不想讓她更難受對吧,來來來,把我給你的衣裳穿了,哈哈哈,果然,你跟清如穿一樣的衣服,就是東施效顰,好醜啊,你們倆站在一起,肯定很有意思。”


    “你想讓我認你做妹妹啊?可以啊,來來來,跳個舞給我看,你在姬妾院裏伺候了那麽久,應該學會了些吧?”


    前世柳文瑞說過的話,在柳長安耳邊轟鳴著。


    “二公子想讓奴婢一個好好的女孩兒趴著學狗叫?公府有這樣羞辱人的規矩嗎?”


    “奴婢進內院伺候的時候,也曾背過府規,哪條哪例都不曾寫過,恕奴婢難以從命。”


    “你好大膽子,敢頂撞我?”柳文瑞屢次被拒,頓時惱了,“區區賤婢……”


    “奴婢也是夫人院裏的二等,外出行走代表夫人的體麵,二公子慎言!”柳長安打斷她。


    “你敢拿我娘壓我?”柳文瑞勃然大怒。


    柳長安看著他的模樣,平淡道:“是又怎麽?夫人壓不住你嗎?”


    一個仗著長輩喜愛,欺壓良善,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敢因為她不願意被作踐成貓狗,就跟她到宋夫人麵前理論嗎?


    “你敢嗎?”


    “呃!”柳文瑞愕然失語。


    他娘總有股子不合時宜的正義和善良,要是讓她知道,自己這樣戲耍小丫頭,恐怕……


    可讓他這樣退了,太丟人了。


    “賤婢,我堂堂公府公子,能被你拿捏住?”他惱聲,不管不顧,伸手要去抓柳長安。


    柳長安早提防著他,見他動作,抬腿跑出後罩房。


    柳文瑞剛想去追,突地,桂圓帶著劉嬤嬤,轉過回廊走向前。


    看見院裏情況,劉嬤嬤眼神一閃,揚聲道:“柳姑娘,太子爺召見,你快跟我走吧。”


    柳長安停步回眸。


    柳文瑞維持著打人的姿勢,停在門口,進退不得。


    柳長安充滿諷刺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向劉嬤嬤福身,應聲道:“是。”


    隨後,便跟上她的步伐。


    劉嬤嬤無聲向柳文瑞行了個禮,帶著柳長安離開了。


    柳文瑞狼狽地握著拳,半晌,暴聲大罵一句,“什麽玩意兒?賤婢,別讓本公子抓住你的錯處。”


    ——


    春梨院。


    柳長安緩緩俯身,下跪行禮,“奴婢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低啞的嗓音響起,蕭綽垂眸輕聲。


    淡然裏,有著不容忽視的優雅和威嚴。


    柳長安斂身,抬頭看過去。


    檀木大案後,一身降紫常服的蕭綽端坐太師椅裏,紫玉冠束著他的發絲,半垂煙眸流泄著精光。


    令人望而生畏。


    蕭綽修長的指頭輕叩桌麵,寂靜的書房裏,發出有節奏的‘叩叩’響聲,讓人的心髒都提起來了。


    好半晌……


    “殿下今日喚奴婢前來,可是想問國公爺和燕王之事?”柳長安率先開口。


    直接挑明。


    昨日,她對劉嬤嬤說了那句話,為的就是太子再來找她。


    身為賤籍奴婢,她的身份太低了,宋氏又對柳國公癡心一片,從不防備他,柳長安不敢跟她說明真相。


    她沒有證據。


    重生一回,她要補償養父養母,弟弟妹妹,她想護住宋夫人,她想報仇,她也想彌補遺憾。


    她想得太多太多了。


    但她……


    隻是個奴婢。


    太子是突然出現在她既定生命裏的意外,是個強大的保護傘,前世,柳清如能被他籠罩在羽翼下保護,今生,她也可以。


    “柳修和燕王勾結了?”蕭綽眉眼淡淡,起身緩步上前,走到柳長安麵前,他居高臨下地問,“你知道多少?”


    “奴婢無意知曉,國公爺和燕王殿下,密謀準備暗算承恩公……”柳長安低聲。


    承國公宋賓是宋皇後和宋氏的生父,官拜威武大將軍,前世,他被汙蔑裏通外國,滿門抄家,宋皇後和宋氏沒了娘家,任人宰割,太子也失去重要助力。


    從而導致他被一廢。


    “國公爺和燕王狼子野心,殿下千萬小心。”


    她圓睜杏核眼兒,認真叮囑的模樣,惹得蕭綽暗笑,俯身握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著,半晌,突然問道:“傷勢怎麽樣了?”


    “怎麽看著又嚴重了?疼不疼?”


    柳長安一怔,吃痛地縮回頭。


    昨夜,她用沒有指甲的手抄了一夜的經,用力過度,傷口崩裂,疼,當然是痛入骨髓了,然而前世她受過那麽多的傷,疼痛對她來說是正常的事。


    沒有人疼的孩子,哭痛是沒用的,把淚水和委屈咽進心裏,是她的習慣。


    可如今,突然有人問她了,有人關心她‘疼不疼?’


    柳長安的眼窩溫熱,眼角飛快眨掉一滴淚,她呐呐道:“疼的,殿下,奴婢好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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