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平遙城已經一片寂靜。


    許商序帶著切成月牙的香瓜來到南院。


    他是來給蕭景年賠不是的。


    回去後他想了想,如果有旁人想要搶他娘親,百般阻撓他和娘親說話親近,他會發瘋,會比蕭景年更過分。


    所以,這件事錯在他。


    來到西院,蕭景年正坐在榻上悶悶不樂,看到他來,眼神都變冷了。


    “你來幹什麽!”


    許商序撓撓頭,“我沒有要搶陸姑姑,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了。”


    蕭景年愣住,隨後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不吭聲。


    許商序說道:“我給你帶了香瓜,你嚐嚐。”


    他讓小廝將果盤端過來。


    蕭景年不以為意,他在京城什麽沒吃過,誰會稀罕什麽香瓜。


    窮鄉僻壤的東西。


    隨著果盤放在案上,那清甜的香氣撲麵而來,蕭景年一下被吸引住。


    “洗幹淨了,可以連皮帶籽一起吃,很好吃的。”


    蕭景年遲疑了一下,他吃瓜果都要切成適中的小塊,這麽大塊吃著不雅,還會弄的嘴邊都是。


    但是想想爹爹說的話,他什麽也沒說,拿起一塊放到嘴邊輕咬一口。


    倒是挺甜。


    隨著吃第二口,咬到芯,他的眼睛一下睜大。


    好甜!


    好好吃!


    見蕭景年連吃三四塊,許商序笑眯眯地說道:“慢點吃,還有呢,這是陸姑姑種的。”


    蕭景年的手一頓,“她、她種的?”


    許商序連連點頭,眼睛晶亮,“是不是很厲害?”


    蕭景年將手中半塊香瓜放下,蹙眉道:“那都是下等人幹的活,她……”


    許商序臉上的笑容頓住。


    蕭景年滿臉不悅,連帶著香瓜也不甜了,“她改變不了庶女的出身這不怪她,但是她還自甘隨落去做這種下等事,隻會越發上不得台麵!”


    他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氣惱。


    這怪他說雲姨好嗎,雲姨是真的很好啊,有嫡女的氣質,文人的風骨,武將的颯爽,對他更是一等一的好。


    沒幾個女子比得上雲姨,但也不要差距那麽大好不好,讓他太沒麵子了!


    蕭景年說完,轉頭看向許商序,沒好氣地說道:“用不著這麽驚訝,她是不是從未跟你們說過她是庶女的事情,她是不是以侯府夫人自居!”


    否則怎麽會住進將軍府。


    他氣自己的娘親不爭氣,他多希望娘親能夠和雲姨一樣出色。


    許商序臉上的笑容消失的幹幹淨淨。


    “陸姑姑從未以所謂侯府夫人自居。”


    蕭景年不太相信,“那她為什麽能住進將軍府?”


    許商序垂眸,“因為她救活了平遙城五萬軍民,因為她憑一己之力養活了整個平遙城。”


    抬頭,看向蕭景年的目光中帶著憐憫,“我終於知道陸姑姑為什麽離開你了,因為你不配做她的孩子。”


    蕭景年驀然睜大雙眼。


    許商序讓小廝收了香瓜,“陸姑姑辛辛苦苦種的,不能浪費在他身上,帶走,吃剩的那半塊喂狗!”


    說罷,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景年呆愣當場。


    他以為他說出陸棠的身份,許商序就會遠離陸棠,他就不用再看到他粘著她的情形了。


    這和他預料的不一樣。


    ……


    翌日清晨,吳婆子匆忙來到東院。


    “陸姑娘,新來的將軍吵著要見您。”


    正在用早膳的陸棠輕擰眉頭,大早晨的擾她胃口。


    示意許商序繼續吃,陸棠來到外堂,就看到蕭知遠冷冷地站在院子裏。


    “陸棠,你不要太過分!”


    陸棠懵了一下,頓感不悅道:“侯爺若是沒睡醒,大可以回去睡覺,跑到我這裏發什麽瘋!”


    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是責難,還以為是在武定侯府呢。


    蕭知遠眉眼冷若寒霜,看向陸棠的眼神帶著不耐和厭煩,“你不叫人準備早膳,還串通下人說每日隻有兩餐,是何用意!”


    陸棠纖眉一挑,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不等她說話,蕭知遠便自顧自地說道:“盡快準備早膳,我不願在這件事上同你多做糾纏,你若想以此引我到你院中,那你的算盤落空了,再有下次,我也不會再來,我會去找許將軍解決。”


    陸棠嘴角輕抽。


    她怎麽從未發現這個男人如此自負和自戀。


    簡直倒人胃口。


    陸棠沉著臉說道:“將軍府上下都是每日兩餐,這不是什麽秘密,將軍打聽一下便知道,另外,以後有什麽事,先找許將軍,再來同我交涉!”


    她自認為心平氣和,但是聽在蕭知遠耳朵裏卻變了味。


    “上下都是兩餐?”


    說罷,他徑直走向陸棠,不顧吳婆子阻攔,進了外堂便看到裏邊的桌子擺放著早膳,許商序正在啃花卷。


    小米粥,白麵花卷,還有各式小鹹菜!


    蕭知遠回身,眼神愈發冷,“你還有什麽要說的,你是在用這種方式氣我,還是在以此吸引我的注意力,你自己最清楚!”


    見他如此自以為是,陸棠嘴角輕抽,以前她到底迷戀他什麽!


    “想不到我眼瞎至此。”


    “你說什麽?”


    陸棠不想再和他廢話,對琥珀說道:“去請許將軍。”


    說完,她回身走進去,繼續坐在桌邊吃飯,不再理會他,全然將他當做空氣。


    沒等琥珀去請,許晏舟步履匆忙地過來,一眼便看到站在外堂的蕭知遠。


    “蕭將軍擅闖陸姑娘院子,是否有些不妥!”


    許晏舟站在院中,微蹙眉頭看著他。


    蕭知遠跟著擰起眉頭,卻還是走了出去。


    “許將軍連緣由都不問便責難,就妥當嗎?”


    一聲輕笑傳來,“原來侯爺也知道不問緣由隨意責難是為不妥?那麽剛剛你可問過緣由?”


    陸棠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許晏舟已經平靜下來,“蕭將軍初來,許多事情尚不了解,且隨我來。”


    他帶著蕭知遠去了糧倉。


    “這是二十萬擔糧食,平遙城接下來一兩個月的用度。”


    蕭知遠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朝中前後有三批軍餉運過來,怎麽會這麽少?”


    三批!


    許宴舟眸色沉沉,“我們一批都沒有收到。”


    他將情況悉數告知蕭知遠。


    蕭知遠倒吸口涼氣,萬萬沒想到平遙城居然如此艱難。


    這二十萬擔糧食,平遙城軍民加起來五萬餘人,恐怕吃不到一個月就沒有了。


    蕭知遠愣住了。


    他以為麵對的是血流成河的戰場,卻沒想到首先麵對的是怎麽填飽肚子。


    許晏舟的目光意味深長,“所以陸姑娘並非針對你。”


    蕭知遠默然,這一點他不認同。


    陸棠不遠千裏來這裏找他,不外乎就是想回到他身邊,卻因為當初主動提出和離,沒辦法開口。


    如果她真的放下了,又何苦為難景年一個孩子,自然會主動給他準備早膳。


    景年可喊了她數年母親,她的心思也都在景年身上,怎麽會想不到。


    不過這些事,沒必要同許晏舟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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