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布日格者勒。我聽到奈史那大德額傳下紮木克,匯集大軍南征,便想到了這赫勃契部。他們正處在這要道上,難免會成為先鋒。我便日夜兼程趕來,就是要勸住他們,不要給奈史那部當炮灰,為我們契人保存不多的元氣。”木述華恭敬地答道。


    陸壓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說實話,他對畢契草原上你打我,我打你的曆史真的沒有多大興趣去了解,至於烏慎人是契人,有著無比悠久和豐功偉績的曆史,更是跟他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唯一讓他有點興趣聽下去的就是木述華想勸解赫勃契部不要當炮灰,能讓畢契人少些南侵的兵力也是再好不過的。


    看到布日格沒有言語,木述華心裏揣測著這位賢者到底是個什麽態度,怎麽不溫不火的?或許高人都是這個樣子?


    他腦子轉了轉,臉上換了另外一種神情,按照陸壓的理解,那就是曆史偉人感歎曆史變幻的滄桑感。


    “這畢契草原人來人往,卻有定數。契人走了,畢人也走了,倒是畢契人的護山披甲部-奈史那人倒是趁機而起了,或許這就是耶驪山裏的仙人所說的定數,氣運吧。”


    “什麽!”陸壓嗖地站了起來,眼睛盯著木述華,那淩厲的目光讓闖蕩畢契草原十餘年的烏慎部落勇士都覺得發怵。


    “布日格者勒,我的意思是…”木述華連忙解釋道,卻被陸壓揮了揮手,阻止道了,他在帳篷裏急速地踱了幾步,猛地站定了。


    陸壓是被木述華的話提醒到了。他一直沒有想明白,畢契草原上的大德額為什麽會突然下了紮克合,跟北辰宮、魔門的行動遙相呼應。再聯想到北辰宮跟大德額王帳雖然暗地裏勾心鬥角,但表麵上還是很融洽的。一個把持著世俗軍政大權,一個把持著祭祀宗教權,互相勾結著做些什麽事情很正常。


    北辰宮和魔門跟仙門都得慘烈無比,奈史那卻在這個時候幾乎整起草原上的精銳傾力南下,兩者必定有聯係。有什麽聯係,陸壓此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剛才聽到木述華提到定數、氣運,突然明白過來了。


    北辰宮和魔門在東邊跟仙門鬥得不亦樂乎,隻是明棋,暗地裏卻讓畢契人來個釜底抽薪。陸壓以前一直不大明白耶驪山各仙門為什麽絕少在三朝三國出現,偏偏那裏又頗多各仙門的香火寺觀。俢仙之人也是人,在三朝三國享受高高在上的“供奉”,享盡榮華富貴,誰不想?可偏偏就根本沒有仙門的人出沒在三朝三國呢?


    後來接觸到仙門內幕,陸壓才知道,各仙門都有非常嚴格的禁令,禁止門下任何弟子隨意出入三朝三國,違令者殺無赦。而且這在耶驪山也是一條“高壓線”,誰要是破了這條線,無論是哪家魔門,還是散修世家,都會成為九大仙門的公敵,各大仙門必須要齊力滅之而後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再加上三朝三國修仙環境的確要遠遜耶驪山,所以耶驪山的修仙之人極少出入山外三朝三國。隻有少數奉命公幹的仙門弟子和極少數散修出入,而且極其低調,生怕被人抓到把柄。


    陸壓當時對此禁令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清楚這的確是“紅線”,一旦踩了,連白眉都保不了他。當然了耶驪山以北畢契草原卻沒有被列入此禁令中,估計是因為這裏太苦寒了,


    後來接觸到很多人,也了解到很多事情,陸壓心裏在推測過其中原因,其中之一就是是耶驪山各仙門可能為了避免仙門中人亂入三朝三國,壞了那裏的氣運。因為在某些內部典籍中陸壓發現,各仙門對樂野部洲的氣運非常看重,甚至有“仙門安危盡係氣運上。”


    所以陸壓現在不知道原因是什麽,但是從目前情況看,想必自己極有可能沒有猜錯,氣運對於各仙門的確非常重要,而魔門也知曉這其中的要害,故而勾連北辰宮,再利用他們影響到畢契草原大德額,集兵南下,以戰火毀氣運,壞了各仙門的根基。如果不這樣,就無法解釋這幾方麵如此恰合的原因了。


    想通這點,陸壓反而安下心坐了下來。既然知道底細厲害,那麽陸壓就要好好去應對一番了。


    陸壓沉默了一會,這才在木述華有些期盼的眼神中開口道:“木述華,不能光靠天意。雖然成事在天,但謀事卻在人啊。”


    木述華不由變得正色,恭敬地拱手道:“還請者勒教我。”


    “你考慮的是赫勃契部的前途來至契人的命運。但是在赫勃契部貴人們心裏,他們考慮更多的卻是畢契大德額賜給他們的榮華以及這次南侵所能帶來的富貴。”


    木述華不由眼睛一亮:“者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因為我和赫勃契部貴人們的理念不同,所以我再怎麽勸他們,都是對著牛羊唱歌,沒有絲毫的作用。”


    “是的,木述華,你的確很聰明。你殺過牛宰過羊嗎?”


    “回者勒,木述華殺過牛也宰過羊。”


    “你殺一頭肥壯的牛需要多少刀才能將它殺掉解開?”


    “不知。”木述華沉吟一會答道。


    “我曾經遇到一位人,他殺牛隻需要一把薄薄的刀,而這把刀他用了十九年,殺死分解了數千頭牛,但是那把刀卻還像剛剛磨得那麽鋒利。”


    木述華的眼睛瞪得無比圓亮,不由地吞了一口口水,耳朵微微支著,生怕漏掉陸壓講得任何一個字。


    “因為那人的薄刀隻在骨節縫隙間切入,避開了堅硬無比的骨頭,唯一有難度的隻是筋骨相交的地方,隻需要小心翼翼,避開骨頭,切開筋絡,肉和骨頭就會分開,一頭再肥壯的牛也會像泥土一樣散開。”


    聽到這裏,木述華不由呆住了,他坐在馬紮上愣了好一會,最後伏身在地,行大禮向陸壓懇請道:“請者勒大人教我解牛之術。”


    人才啊,真的是再聰明不過的人才啊!不過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在畢契草原上掀起一番風雨來!陸壓已經放棄南下三朝的計劃,至少在取得門派指令前不能去那裏了。再得寵受重用,一些規則底線還得必須遵守。


    既然暫時無法南下,那麽就直接在畢契草原上搞事了,而目前這位木述華看上去是非常合適的人選,想不到他如此上道。


    “有人富貴榮華,有人窮苦困頓,隻是大部分人都安於現狀等過且過,才讓貴人們繼續享受這富貴。”


    陸壓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綿羊平時溫和順從,一隻獵犬就能看住數十上百隻綿羊。但是當它們餓得嗷嗷直叫時,或者被逼上絕境時,就是惡狼也擋不住它們覓食的道路。”


    木述華低下頭,不知在那裏想什麽,好一會才抬頭說道:“者勒,據我了解,赫勃契部後日要押運一批牛羊到五百裏外的積雪山腳,充當前線的軍糧。而按照畢契軍規和大德額的命令,如果延誤五天以上或者丟失一半以上牛羊,押運隊全體連坐,斬首無赦!”


    陸壓笑了笑,淡淡地說道:“那就好,在下要繼續南下,正好搭押運隊的順豐車,是最安全不過的了。”


    木述華也笑了笑道:“木述華也正好要南下有事,能夠護送者勒一段路程,卻是在下無上的榮光。”


    第三日,兩千名赫勃契部青壯騎兵在零支(畢契軍製中的中級軍官)切古尺的帶領下押著近十萬頭牛羊,浩浩蕩蕩地向南而去。押運“糧草”,這是件苦差事,又沒有什麽戰利品等油水可撈,所以赫勃契部的貴人們都不願意趕這趟渾水,所以整個押運隊從上到下,包括切古尺在內,大部分都是部落裏平日混得不好,或是出身低賤者。


    所以這支隊伍上路時,毫無生氣,更談不上什麽歡悅之氣了。不過讓兩千餘赫勃契部歡欣鼓舞的是南下的布日格者勒居然搭著他們的“順風車”,想想一路上能傾聽者勒大人的琴聲和歌聲,什麽辛苦都被放在腦後了。


    “達達古裏倒在泥濘裏,皮鞭像雨水一樣抽打在他的身上,不一會傷口就橫七豎八地出現在他的背上,鮮血流到旁邊的地裏,把泥水變成了黑紅色。”


    陸壓唱的是類似《基督山伯爵》的故事,揉合了他記憶裏中外多個故事,反正主線就是主角出聲低賤,被人看不起,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而達達古裏在畢契語裏的意思是荒野裏的牛尾巴草,而達達古裏的確出身很卑賤,父親是貴人的馬奴,母親是擠奶女奴。


    但是達達古裏並不氣餒,他努力地跟多舛的命運、萬惡的主人作著鬥爭。不過今晚唱的全是達達古裏倍受煎熬的前二十多年的故事,到了最後的高-潮,達達古裏的父母親被對手陷害,讓部落貴人綁在馬後,活活地拖死。好容易遇到一位愛他、願意一生相隨的心愛女人,卻被貴人的兒子垂涎,強行搶走。女人被貴人兒子**後,悲憤之下跳入了奔流的大河之中。


    這節故事的最後,達達古裏跪在嗚咽的河流旁,捧著心愛女人給他縫製的羊革箭筒,對著蒼茫天地和草原唱道:“不管苦難如何接踵而來,隻會讓我的心愈加堅硬!我的親人,我心愛的人,你們的慘死讓我明白,這世上隻有鋒利的馬刀和更快更準的箭才能保護住屬於你的東西;上蒼讓我失去一切,為的就是告訴我,一無所有的人,用你的馬刀和箭奪回那一切!”


    聽完“布日格者勒”新詩歌,圍聚在周圍的兩千餘赫伯契部青壯們都默然無語,主人公那悲戚的命運讓他們有點心有同感,更讓他們震撼和入迷的是再多舛的磨難都無法讓主人公低下高傲的頭,正如他麵對貴人的子說道:“雖然我身世比你低賤,就如同是天跟地,但是我的靈魂也能傾聽到上蒼的聲音,所以它跟你一樣高貴。”


    而達達古裏是畢契草原傳唱數千年的“賤民英雄”,他的故事深受牧民、奴隸們喜歡癡迷,陸壓隻是將這些故事整理再摻合了自己記憶中的其它故事而已。


    第二晚,還沒等天黑,大家都圍聚在“布日格者勒”帳篷周圍,等待達達古裏故事的第二節繼續。


    今晚陸壓彈唱的故事中,走投無路的達達古裏參加了一夥馬賊,憑借能力和堅毅,很快就成為這群馬賊的頭領。後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這夥馬賊被一位部落的貴人雇傭,加入到一支大部落的權力爭奪中。達達古裏因為聰明的頭腦和手段、驍勇善戰以及悍不畏死,很快就成為一位大貴人的心腹,而他的馬賊隊伍也擴張成一支令敵手聞風喪膽、擁有上萬騎的精銳軍隊,被人稱之為“怯不都裏”(令人生畏的勇士)。


    隨著不斷地努力,大貴人被達達古裏和他的部下推上了大互支答(尊貴的雄壯男子,一般都是畢契草原上大部落首領的自稱)的位置,而達達古裏也成為邪作都支(首領侍衛軍的統領),大互支答以下最尊貴的人。


    但是大互支答開始疏遠最大的功臣達達古裏,並懷疑他的忠心。在嫉妒達達古裏的奸臣的教唆下,大互支答剝奪了這位大功臣和忠臣的權力,搶走了他的財富,將他流放到偏遠的牧場。


    聽著這個故事,非常有代入感的眾人一會興高采烈,一會沮喪,一會憤怒,一會歎息,被主人公達達古裏忽起忽落的命運深深吸引住了。當奸臣帶著一支小隊伍,奉大互支答的命令要來殺害已經成為一位牧民的達達古裏時,陸壓卻來個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正在興頭上的眾人一片哀號,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要求布日格者勒今晚一定要把後麵的情節唱出來,隻敢低聲地議論著各自回去。


    又趕了一天的路,大隊人馬早早地就安營紮寨,草草地吃過晚飯,大家便又圍在了陸壓的身邊。


    陸壓繼續彈唱著達達古裏故事的第三節。達達古裏一位忠誠的部下在得知奸臣和大互支答的陰謀,立即通知了怯不都裏,眾多達達古裏的部下憤然老上司的不公,悍然舉兵,圍聚在達達古裏所在的牧場周圍。


    他們鼓噪不休,奸臣還想喝斥這些勇士,卻被綁成了羊羔。幾位將領大聲道:“沒有邪作都支,大互支答還是一隻在荒野上流浪的野狼。現在他成了擁有數十萬部眾的大貴人,卻變成了白眼狼。這大互支答他做的,我們邪作都支也能做的。”


    於是,上萬怯不都裏軍士們將象征大互支答尊崇身份的白色牛尾巴戴在了達達古裏的頭上,然後簇擁著他殺回了王帳。沿途的軍隊和牧民感念達達古裏的英勇和功績,不屑大互支答的無情無義,紛紛加入其中。


    大軍殺掉了奸臣和大互支答,推擁達達古裏成為大俺巴答(最英勇者),而該部落也改稱為達古裏部。在達達古裏的率領下,達古裏部橫掃上萬裏的草原,征服了數以千計的部落。以前陷害過、打罵過達達古裏的人,都被他下令趕到草原上,再驅趕一萬頭牛群,將這些仇人踏成了肉泥。然後把這些仇人的牛羊、奴隸、帳篷和牧場全賞賜給了曾經幫過他的四位恩人。


    在熊熊篝火中,達達古裏端著酒碗,得意洋洋地說道:“男人在世,最痛快的事情就是奪走仇人們的牛羊和女人,讓他們無比的絕望和痛苦,再殺死他們;然後讓有恩於自己的人得到世世代代的榮華富貴;最後征服無數的部落,讓他們獻上最美的女人、最肥的牛羊和最虔誠的誠服!”


    從眾人那閃閃發光的眼睛和沉寂無語的回味,陸壓知道他們已經被這個故事給蠱惑住了,心裏的野心、貪婪、欲望在暗暗地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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