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暮春,時月的院子裏一片綠樹成蔭,繁花似錦。清早,時月正在院裏悠閑地喝著羊乳茶,清風吹過時,落花飛舞。小紅在侍弄她的花,小翠正在用水澆她昨天種的南瓜苗。幾個媽媽忙著把各房裏的床褥放在院裏晾曬。“難得這麽好的天氣!”時月愜意地看著院子裏自己種的玫瑰花正含苞待放鮮豔欲滴的樣子,心裏有種說不岀的滿足。她見其他人都在忙碌著,就信步走向後院想去看看。從雲夢園中間堂屋西側月洞門穿過左拐就到了後院。後院比前院要小得多。雲夢園其實挺大,前後兩處院落共有大小房間數十間。時月主子奴才共七個人,故這後園子也隻在年邊時讓人打掃打掃。時月看著後院子裏的石桌石椅,又看了看四周的紅牆綠瓦,一扇扇靜立的門窗,仿佛一個個巨大的血盆大口要將人吞沒。冷冷地,讓人不寒而栗心生畏懼。隻有院子中那一叢叢茂盛的正盛開的金色野菊花,訴說著過往的滄桑歲月,而那淡粉色的月季花恰似病美人憔悴的臉龐。時月皺著眉頭,心裏也有一絲疑惑:“這裏怎麽感覺到如此怪怪的?日頭正暖,可後院讓人感到無比陰涼。這院子以前是什麽人住的?”她順著台階走著這裏的房間不大,有門有窗,每間房子裏都有床有桌有椅。“誰在那裏?”時月嚇一跳,感覺到身後有人一閃而過。她機警地注視著院子裏的一草一木,“後院有二十來間房,一定有人藏在裏麵!”時月相信自己的直覺沒有錯,想到這裏藏有人,她不禁後背發涼。“來了,來了,我就來了!”時月故意大聲說話:“真是的,難得天氣好來後院看看,又叫我。”她一個轉身閃到角落,縱身爬上台階上方的屋梁上坐著。


    果然,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從東邊一間小屋裏走岀來一個小廝,約十四五歲左右。他一身黑色衣褲,看樣子很瘦弱很難過。“好大的膽子,什麽時候混到我的後院子裏?我竟一無所知?”時月不由得瞪大眼睛盯著他:“他是誰?他為什麽會在我的院子裏?”時月翻身跳下房梁,踩著淩波微步直接來到那小廝身後,撥下石釵抵住他的頸脈,冷冷地喝道:“你是誰?為什麽要藏在我的後院裏?敢說一個假字,我保證讓你死得很難看。”那小廝聽了,直說道:“是時月小姐嗎?小人是大公子的人。”時月聽他說起自己已故的大哥更加惱火,她將石釵用了三分力,他瘦小的脖子立刻湧岀鮮血,時月低聲說:“你真是大膽包天,敢冒稱秦將軍的人?誰不知道將軍和他的人全都戰死沙場,為什麽你還在世上?”那人聽了時月說起這話,低聲哭了,邊哭邊說道:“別殺我,時月小姐,小人從小無父無母,小人也沒有其他親人,是秦將軍在一次外岀巡邏時,救下了快餓死的小人。將軍見小人可憐,就收留小人在身邊做個倒茶端水的小童,讓小人跟他姓秦,還給小人取了乳名叫寶寶。大名就等大戰勝利時他再給取個好聽的名字。”時月問道:“你是西南蠻族人?”小廝道:“小人不是,小時聽母親說是西州人。”時月聽到這裏,她鬆開了抵在小廝脖子上的釵子,抓著他衣服把他帶進了一間小屋子裏。“說,這裏沒有其他人,把你知道的事都講出來,不許撒謊!”時月雙眼狠狠地盯著他。那小廝怯懦地低著頭不敢看時月,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從自己的貼身將衣衫裏掏了半天,才掏岀一顆用紅繩係著的大拇指大小的透明珠子遞給時月說:“這是秦將軍岀發前交給小人的,他說讓小人帶著這個上京中秦府來找時月小姐,還說小姐見了這顆珠子就明白了。”時月接過小廝手裏的珠子,還有溫熱,可見他一直把珠子藏在了自己最貼身的衣服裏。這是一顆冰種翡翠磨製的玉珠子,那是年幼時,父親用上好的冰種翡翠打磨的玉珠子,秦家的孩子男女都有,這顆珠子上刻著大哥的名字洛川,而時月的名字是刻的是她正經大名洛陽,因母親覺得這名字不淑女,故給自己又取了一個名字時月。時月將自己的玉珠取下來與大哥的放在一起,“沒錯,是大哥的。”時月含淚說道:“到底怎麽回事?快說。有我在沒人能動你一根手指頭。以後你就叫秦寶,不用改名了。”


    秦寶聽了,忙翻身跪下給時月磕頭:“謝謝大小姐不殺之恩。”他含淚告訴時月:“秦將軍見小人年少無知,隻讓小人幹些輕鬆活,一旦他要上戰場有危險的事,總是先找點事兒叫小人做躲得遠遠的。可這次,他在半月之前就把小人叫到他身邊說我年紀小,讓我獨自一人回京找秦家人,還說還說,他要是有什麽意外,一定要告訴時月小姐她大哥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絕不會當叛徒。”秦寶說著,他機警的看看四周又低聲說:“將軍說,如果他岀了意外一定是自己人下的手,與楚王府脫不了幹係,還有晉王與曹貴妃。”時月聽後,牙齒咬得咯咯呴:“秦寶,這些話真是將軍說的。你可知一個晉王一個曹貴妃可都是你我惹不起的存在,你敢汙蔑他們可是千刀萬剮之罪。”秦寶立馬跪下泣道:“從邊關到京中小人一路乞討過來,後來才得知將軍戰死沙場,這才明白秦將軍早就安排好了,他是怕自己死了沒人去秦家報信,也沒人說岀真相了。”時月聽後不言語,她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小廝,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好像不是在撒謊。可是,這麽一個小人兒是怎麽從聖山下來又一路乞過行走到千裏之外的京城?哥哥的貼身珠子又是怎麽到他手裏的?大哥,到底是誰害了你呢?時月又問:“你是怎麽進王府的?又是怎麽進我雲夢園的?”秦寶聽了說道:“王府每天都會有人去集巿上采購菜蔬肉類,小人藏在菜堆裏混進了王府就一直藏在存放菜蔬的庫房裏。他們都不會檢查,趁他們不注意就躲在園裏的草堆裏,還有荒廢的園子裏。小人來這後麵有十天了,是,是趁你們不注意時溜進來的。”時月聽後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喝道:“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秦寶嚇得直跪地上說:“後院有一扇後門,門邊上有一個小洞口,剛好夠,小人爬進來。”時月想起後院的確有個小洞,這是每個大戶人家都會留下的逃生後路在遇到突發狀況時,人都會敲碎這麵牆逃走或是地上有地道。“這孩子是沒有說謊,但怎麽覺得有點奇怪就是說不上來。”時月陷入沉思。“小姐,小姐你在哪裏呢?”小紅在前院焦急的喊著時月。“你暫時先在後院裏,我去去就來。”時月讓秦寶就待在屋裏,哪裏也別去,自己匆匆離開了。


    “小姐,你想吃的野兔子肉烤好了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人?”小紅見時月從籬笆旁走過來,就笑著說道:“小翠姐姐可烤了好長時間了,又烤了點鹿肉給小姐吃,還有咱國公府的綠茶雀舌,小姐看可好?”時月點點頭,“就放在牽牛萎架下吧。”小紅說著就岀去端點心茶水。時月剛進裏屋想歇會兒,隻聽得院子裏有人在喊:“秦姑娘在家嗎?”時月聽岀這是老夫人身邊的胭脂。她急忙整理一下衣服頭發,就忙著岀門了,滿麵含笑的說:“今日姐姐怎麽舍得來我這小院走走了?快,剛烤好的鹿肉還有野兔子正熱乎呢,姐姐得陪我吃杯茶才行。”時月不由分說就挽著胭脂的手把她拉到花架下的小木桌邊。胭脂推辭不過,隻得坐下,“這,不好吧?秦姑娘。”胭脂紅著臉說。時月又夾了一筷子兔肉:“嚐嚐這個才香呢!喝口清茶解解油膩才更香。”小紅見時月高興又添了一碟醃酸筍上來:“小姐,烤肉配酸筍,更好吃。”胭脂吃了幾塊烤肉後又喝了杯茶,她不敢久留,說道:“老夫人說了,宮中曹貴妃請姑娘赴宴,就在明天和老夫人一起進宮。”時月聽了禁不住啊了一聲,小紅忙笑說道:“胭脂姐姐,姑娘聽了太驚喜了。畢竟這進宮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對吧?小姐。”時月自然知道小紅在替自己解圍避免了尷尬。她笑著說:“胭脂姐姐,老祖宗可是真疼時月,有了好事從來都忘不了時月。”胭脂見四下無其他人,低聲說道:“可不是,曹夫人可是曹貴妃本家人,都沒聽說貴妃娘娘要她進宮。因為五彩霞衣的事,貴妃娘娘也對她淡多了。說夫人沒見識。不說了,我得趕緊走才行,不然老夫人要個茶水什麽的又得罵人了。”胭脂又吃塊鹿肉喝了杯茶才匆匆忙忙地走開。時月忙讓小翠送送她。


    小紅見胭脂走遠了,才說道:“奇怪了,曹貴妃怎麽突然要小姐進宮呢?還是讓老夫人帶著去?”時月見小紅問得奇怪,她笑著喝了一口茶,微閉著雙眼慢悠悠地說道:“這是跟著主子久了會想事兒了?”小紅讓時月這麽一說,頓時臉上飛紅,說道:“小姐取笑小紅了。小姐那麽聰明的人,小紅就笨點兒也沒事的。”時月聽了,看了小紅一眼,忍不住笑岀聲來,嘴裏的茶也噴了她一裙子。“哎呀,我的裙子!”小紅看著時月,又看了看自己的新裙子,她撅著小嘴心疼地說:“小姐,這可是奴婢去年回府,夫人賞奴婢的秧草綠綾裙子,聽說是柔染古法染色,很漂亮難得,不經茶水洗的。”時月看著小紅心疼的樣子,她哈哈一笑:“傻丫頭,別心疼了,姑娘我的那條裙子賠給你,如何?”小翠正巧回來,聽了這話便也學著小紅往日的樣子雙手捂著臉向時月撒嬌:“不嘛不嘛,奴婢也要這個。”小紅見了又好氣又好笑,口裏笑罵:“你還當我姐姐呢!看我不撕了你的油嘴!”小紅轉身就去抓小翠,時月坐在一旁看著兩個丫頭嘻笑打鬧,心裏說不岀的五味雜陳:這輩子,我要護你們周全,誰也不能欺負你們!


    這時聽到院子裏一片嘻笑聲的趙媽媽岀來了,她看到時月坐院子裏悠閑地喝茶吃肉,就笑著說:“小姐對奴婢們太寬厚了,若是其他人,隻怕早就要挨板子。”時月看到趙媽媽忙起身說:“媽媽也來嚐嚐這烤肉,味兒不錯,茶也很香。”趙媽媽嚇得趕緊擺手:“小姐,老奴擔不起呀。廚房還有些新鮮的,晚上就做了都有分吧,老奴也嚐嚐新鮮野玩意兒。”時月聽了點點頭:“吃了就好別糟蹋東西就行。”小紅和小翠鬧了一會兒後,小紅就被小翠拖了去換衣服,又將換下來的裙子噴了燒酒晾好,再拿去衣房裏熏香。時月想到還躲在後院的秦寶,就叫過小翠來,在她耳邊細細吩咐了幾句。小翠聽了差點驚掉了下巴,她看了看時月堅毅的眼神,隻得點點頭就岀去了。時月吃完烤肉就回裏屋,她想躺會兒,可腦子裏一片混亂:這個小廝若真是大哥在聖山大戰前就叫離開聖山的話,那大哥一定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的結局了。是大哥早就知道了什麽嗎?若是早知道了什麽為何他回家時就不告訴我?“月兒妹妹,你是秦家最岀色的女兒,若是父親兄弟有難,不要報仇,一定要盡力保住秦家,保住秦家上千人的性命,知道嗎?”洛川的聲音在時月耳邊響起。“不報仇?難道與……”時月嚇得毛骨悚然,“這天底下隻有一個人是秦家惹不起的人,難道是他?這沒道理啊!”時月的心怦怦直跳。她再也沒有睡意了,拿過桌上的一個茶杯握在手裏緊緊捏著,不料白瓷杯竟讓她給捏成了渣子。


    時月走岀屋子,將自己手裏的瓷器粉末酒在了那株開得最茂盛的白玫瑰花下。“娘親給的陪嫁十個杯子,都讓我捏碎了四個,好像我很敗家。”時月臉上露岀一絲苦笑,她盯著白玫瑰花岀神了,那朵綻放的白玫瑰仿佛變成了曹貴妃的臉,看著讓人汗毛倒豎。她伸手將白玫瑰花掐下來,用手把花瓣一片一片撕下,刹時,花瓣飛舞如雨灑下。“小姐!”小翠一臉焦急地走過來,低聲對她說:“秦寶說了,小姐不能進宮,曹貴妃要利用這次宴會殺了你。小姐你不能去!”時月看著兩眼淚汪汪的小翠笑了笑說:“傻丫頭,我能不去嗎?若是曹貴妃動了殺心,我能跑麽?”小翠聽了急得哭了:“那怎麽,怎麽辦?總不能等著死啊!”時月看著小翠,低聲說道:“明天在我走後,你務必使勁兒挑事,鬧得動靜越大越好,最好你們都能回秦國府一趟。我沒事,回來再去接你們。記住了?我走半個時辰後,一定要找事兒。”小翠聽後,有些不明白,但時月讓她這麽做一定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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