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羽沉默了半晌,盯著那落在地上慘兮兮的桌角看了一陣,終於說了真話。


    “其實我後麵不會住在望水嶺的,我已經和如塵說過了,無需為我設計房間了。”


    陳容容出門前把關山羽狠狠的罵了一頓,拿著那削鐵如泥的小刀在關山羽麵前亂晃:“你早說啊!你知道我現在時間多寶貴嗎?每刻鍾要設計多少圖紙嗎!”


    關山羽連忙點頭哈腰使勁道歉,陳容容的刀才沒落到他臉上。


    折騰一陣,外頭終於天黑了。


    望水嶺的天象別具一格,落日並非單一的火紅,而是紅、青、紫三色交織,美不勝收。


    嶺內,那些從雲澤之境而來的百姓與弟子們,或已散去,或被宴如塵妥善安排,大空地上已不見人山人海。原本忙於修路挖渠的弟子們也陸續收工,手持工具,三五成群,笑語盈盈地踏著夕陽餘暉返回住處。


    不一會兒便有人來找關山羽去吃飯,可到了飯堂後,才發現所謂的飯堂不過是幾頂簡易帳篷搭建而成。


    幾位身著圍裙的弟子正圍著大鍋,用大飯勺翻炒著大鍋飯。盡管條件簡陋,但做出的飯菜居然意外的可口。


    吃完飯,洗漱完,這荒誕的一天也算是結束了。


    關山羽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感覺事情突然都了結了,但是他心裏卻有一陣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來到這個世界最初的目的先是為了修正劇情,但後麵大多時間都是為了救自己的小命,但是現在危險解除了,劇情修正也是沒有可能了,他反倒是一下子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也許是覺得,事情進展超乎他想象的順利,所以...有些奇怪吧。


    人有時候就是如此糾結的一個生物,順境時疑惑為何如此輕易,逆境時又自責為何諸事不順。


    關山羽笑了笑,翻了個身,輕聲的喚了幾聲係統。


    果然一如往常,沒有半點回音。關山羽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劇情走的太爛係統直接把這個世界放棄了。


    “山羽。”


    正沉思間,耳邊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關山羽“噌”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仔細辨認,確認自己沒聽錯,滿心歡喜地回應:“係統?是你嗎?”


    “山羽,是我。”


    關山羽轉頭,望向門外,聲音源自門外。未及辨認,那聲音再次響起:“山羽,是我宴如塵,方便進來嗎?”


    關山羽一躍下床,連忙答道:“方便方便!”


    待開了門,濃重夜色下門外站著的果然是宴如塵。他還是一身玄色,身影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關山羽將門敞開,側過一邊身子做邀請狀,問:“這麽晚找我,有事嗎?要不進來說?”


    宴如塵搖搖頭,道:“不必了,隻說兩句話。白天宋師兄給的藥丸,我已轉交給李宮主。”


    關山羽點頭,目光緊隨宴如塵的黑眸,靜待下文。


    宴如塵卻躊躇片刻,才開口:“宋師兄……可有與你提及其他?”


    關山羽眨眨眼,思考片刻,回:“沒有了。”


    宴如塵盯著關山羽看了半晌,確認關山羽臉上除了疑惑外沒有別的表情,這下揚了揚眉毛,點頭淺笑道:“好,你且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說罷,宴如塵轉身便走了,瞬間融入深沉夜色之中。


    關山羽還倚著門,目光追隨著他消失的方向,不明白他這沒頭沒尾的來問自己這個做什麽。


    難不成是因為上次他去紫霄找宋子夜說完話就鬧著要自殺,所以宴如塵擔心這次宋子夜又說些什麽叫自己想不開嗎?


    關山羽被自己的腦洞給氣笑了,怎麽可能嘛,不過是宴如塵擔心宋子夜這個情敵胡言亂語,幹擾了他的後續計劃罷了。


    搖了搖頭,吐了吐舌頭,關山羽關上門,安心上床就寢。


    有時候真的在走劇情時,關山羽才會覺得做一個邊緣人物挺好的。


    大事都由主角牽頭去做,收尾和善後工作也不需要自己操心,他就真正像小說作品裏的npc一樣,陪伴主角完成了某一段劇情任務後就功成身退,退居幕後了。


    宴如塵連日在外奔波,難覓蹤跡,而關山羽則在望水嶺悠然度日,無所事事。


    偶爾金玉和穀雨會來找他聊天,給他帶來一些新鮮事。


    比如“盡管證據確鑿,但那幾位長老仍堅稱冤枉,並和玉宸宮大打出手,幸得宴如塵及時製止”,比如“此事引發連鎖反應,眾多仙門弟子紛紛脫籍,無關仙門亦受波及,動蕩不安”,比如有人質疑“宴如塵麵對仙門生變,卻自立門戶於望水嶺,是不忠不孝之舉。”


    “但是每次正麵發生衝突時,他們沒有一次打過如塵,連一些仙門長老都打不過他,再加上如塵對外謙遜有禮,從不刻意製造衝突,因此,不少脫籍弟子轉而投奔望水嶺,請求加入我們了。”金玉是這麽說的。


    “如塵起初真的並無自立門戶之意,但隨著望水嶺人數日增,管理成為必需,加之他組織能力出眾,眾人皆願追隨,獨立門派之事便水到渠成了。”穀雨又這麽說。


    所以到最後,無論宴如塵初衷如何,他已然成為獨立門派之主,箭在弦上,宗門建立之事勢在必行。


    好一個欲擒故縱。


    不愧是他的男主角啊,他的主角就應該自立門戶,就應該獨霸天下。


    關山羽在望水嶺的一個坡上曬太陽的時候,倒是有遇到過一次蘇本致和於坤良二人。


    蘇本致所屬的九龍坊雖小,但師父對他們關愛有加,因此他選擇繼續留在九龍坊修行。而於坤良在雲祭禪的日子似乎並不如意,此次事變後,他毅然決定脫籍,並謝絕了宴如塵的邀請,打算返回汶堰縣老家。


    “十幾年沒回去了,真不知家鄉現在如何。家中隻剩我和姐姐,上次見麵都已經四五年前了,也不知道我那姐夫對我姐姐怎麽樣,小侄女長多高了。”於坤良坐到關山羽身旁,一同曬著陽光,望著遠方的平原,喃喃自語。


    “汶堰縣離萍水鎮遠嗎?”關山羽問道,“日後若有空閑,可以互相串串門。”


    於坤良低聲笑道:“有四五百裏呢,一南一北。”言罷,他才反應過來,問道:“你這是不打算留在望水嶺嗎?”


    關山羽搖搖頭,道:“我真的不太適合修仙,你說我學的這些醫術吧,下山開個醫館或許還行,但讓我去打妖獸,我真不行。”


    主要是怕,也怪自己怎麽把那些妖獸寫的這麽恐怖。


    蘇本致在一旁插話道:“如今如塵對外宣稱,隻要想來望水嶺,無需背景與過路費,隻看能力。多少弟子和百姓夢寐以求卻未必能來,你卻想往外走。你和如塵關係這麽好,跟著他多香啊。”


    關山羽笑笑,心道宴如塵果然是聰明的,這種標語一出,定能吸引眾多貧寒弟子慕名而來,人數雖因近日流動而有所減少,但望水嶺現時已匯聚了兩三千人。待人數穩定,宴如塵再行選拔,如此一個穩定拔尖的宗門便建立起來了。


    可是,關山羽回:“你們也看到了,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曬太陽,沒什麽能幫他的了,留下來幹嘛呢,我也是有自己的人生目標的好不好。”


    蘇本致二人笑笑,沒再多說,倒是關山羽繼續問:“坤良兄,聽說如塵是想讓雲祭禪交由你來處理的,你這一走,雲祭禪怎麽辦呢?”


    於坤良輕笑回應:“覬覦此長老之位者沒有八十也有一百,你放心,我不管有的是人搶破頭管。”


    關山羽聽罷笑笑,也是,或許不久的將來,宴如塵之宗門將獨步天下,那些帶有瑕疵的宗門命運,又有誰會在意呢?


    夕陽緩緩西沉,天邊勾勒出一幅蓬勃而朦朧的景致,看著時辰差不多,於坤良和蘇本致二人也起身和關山羽道別。


    如同是人物漸漸退場一般,這兩人朝著遠方走來,也向遠方漸行漸遠,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之後,關山羽覺得,他也可以開始為自己後續的生活打算一下了。


    於是第二日,關山羽起了個大早。


    和於坤良他們對話後,關山羽倒是找到了自己接下來下山開鋪子的方向。


    食鋪茶樓他不會,像楊康那樣賣布他也不會,但是他會看病啊,畢竟是在天璿被醫學宗師教過的,下山開個小醫館那不是手拿把掐的。


    不過關山羽在望水嶺徘徊了兩圈,卻未能遇見金玉等人,就連陳容容的蹤影也未見著,僅在之前他們合力擊殺靈鱉的穀底偶遇了胡起。


    “什麽?你的意思是幫我們幹活,然後你領工錢?”


    胡起正於穀底指揮弟子們潛入湖中打撈那些不幸溺亡的弟子遺體。打撈上來的遺體數量之多,遠遠超出了關山羽先前的預料,層層疊疊地堆放在一起,宛如一座座沉重的小山。。


    雖然現在已到冬至,但臭味還是瘮人的很,輕輕一嗅一下能升天的程度。關山羽捂著鼻子點點頭,胡起笑道:“怎麽了,缺錢啊,你直接去找如塵要,他會給你的,還幹什麽活啊,你看看我們幹的這些,你幹的來嗎?”


    關山羽被惡臭熏得眼前發黑,連忙擺手搖頭表示拒絕,但胡起並未理會他的抗拒,轉而吩咐另一名弟子道:“如塵今日在嶺內吧?在的話,你跟他說一聲,這小子手頭緊了。”


    關山羽想表達的是“為下山掙點盤纏”,落在胡大少爺的耳朵裏就是“他沒錢了想要錢。”


    一遇到宴如塵,關山羽便會莫名警惕,這種感覺也說不清,尤其是要開口和他解釋自己的目的是為了回萍水鎮。


    關山羽將這種複雜的心情歸結為“萍水鎮是宴如塵的傷心之地,而我與他並肩作戰這麽久,卻要選擇離開他,回到他的傷心地,這讓我有些過意不去”。


    但是宴如塵對於關山羽要下山的決定,僅在初次聽聞時略顯驚訝,之後幾次則麵不改色,淡然說道:“當然可以,望水嶺還有許多喪生之人的屍體和怨靈沒有安頓,山羽會靜心咒,不如跟著我一起監工?工錢都好說。”


    關山羽盯著宴如塵的黑眸,看到了工資很豐厚的誘惑,他立刻就點頭了。


    但是往後幾日,關山羽又看出了不對勁。


    盡管名義上是監工,但每當有異常情況發生,宴如塵會立刻親自上前去處理,而關山羽除了一直跟著他,幾乎毫無用武之地。


    最多在怨靈難以壓製時,他隻能驚呼:“天哪!那邊怎麽了?”隨後,宴如塵一出手,問題就解決了。


    關山羽的工錢,幾乎等於白拿。


    他很開心,也很忐忑。


    開心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他上輩子打工的目標,摸魚就能有工資拿,忐忑是因為他確實沒幫上什麽忙,擔心最終薪酬會因此大打折扣,影響他下山開醫館的計劃。


    算一算在萍水鎮開個醫館,怎麽說也要五兩銀子呢。


    晚上和宴如塵他們在飯堂吃飯的時候,關山羽還想著這件事情,秉持著“多勞多得”的原則,擔心宴如塵萬一出於好意給予他過多報酬,他拿著也是不安心的。


    他決定悄悄向宴如塵表達自己的意願,希望能被安排一些實質性的工作。


    “如塵,你等會兒吃完,就去休息嗎?你住哪兒啊,需要打掃嗎?”關山羽以此為開頭詢問。


    另一名弟子倒是聽見了,搶先宴如塵一步搶答道:“咱們老大都是和我們一起睡帳篷的,哪兒來的需要打掃啊,關二哥,也就你能睡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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