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齊這才轉頭看向宴如塵,後者遞來一枚靈鏡。他單手輕接,細細審視,認出這是天璿的東西,遂以指尖輕解封印,霎時,一縷嫋嫋紫煙自鏡中悠然升起。


    清凡見狀,慢慢移到門口,無聲地將大門合攏,避免了外門弟子的窺視;與此同時,李素吟暗中遣散了大殿內的所有丫鬟。


    起初在李素吟房內給素逸他們觀看靈境內的影像時,雖然可審視一係列事件:從發現被秘密囚禁的反仙門人士,到追蹤其囚禁地點,再到司鴻音手帕的失竊之謎,頌茵靈鏡被暗中動手腳的經過,乃至紫霄峰上袁崇霄秘密種植噬魂草的陰謀……盡管影像詳盡,仍需關山羽與宴如塵在一旁解說,素逸等人才得以理清全貌。


    但李修齊畢竟身為仙門掌事,僅一遍觀畢,便已洞悉一切。


    待靈境裏的升騰的紫煙慢慢消失,李修齊的臉色已經黑到足以用鍋底來形容了。


    長久的沉默後,他側向宴如塵,沉聲道:“你這東西,從哪裏來的?”


    宴如塵恭敬行禮,答道:“因察覺案件疑點,經一番細查,便查出了這些。”


    李修齊目光微眯,將靈鏡擲回給宴如塵,語氣冰冷:“既已發現此等事端,為何不先尋你宗門師長處理,找我做什麽?想要我給你們做主嗎?”


    宴如塵神色複雜,帶著一絲哀愁,緩緩言道:“此事波及天璿、紫霄、雲祭禪三大仙門,即便我們呈上人證物證,恐怕也隻是石沉大海,難有回音,甚至可能危及我等性命。目前隻有玉宸宮和此事沒有牽連,所以我們才來稟告李宮主。”


    李修齊斜倚椅背,撚著腕上的佛珠,緩緩轉動,沉聲問道:“那你究竟意在揭露真相,求我主持公道,還是因調查此事被師父察覺,欲求我庇護?”


    宴如塵抬眼,認真道:“前者,不可再有弟子無辜喪命了。”


    李修齊聞言,猛地將佛珠擲於桌上,發出清脆聲響,決然答道:“此事我無能為力。今日之事,我當作未見,素逸和素吟,也沒見過你們。”


    眾人未料李修齊態度如此,李素吟與素逸愕然,呆立當場,不知所措。金玉與穀雨聞言,難以置信地拍案而起,質問道:“李宮主,鐵證如山,你怎能置身事外?這不是違背仙門誓約,置弟子性命於不顧嗎?”


    李修齊側目冷視,哂笑道:“仙門誓約?弟子性命是我害的嗎?是他們各自的師父所為。若他們都不顧弟子死活,我何必蹚這渾水?你們隻見三大仙門之事,可知背後牽涉多少小仙門,涉及多少利益糾葛?憑我一己之力,撼動仙門根基?你們覺得這可能嗎?我玉宸宮弟子的性命,難道就不重要嗎?”


    汪天陽在一旁聽聞,頓時爆發出一陣狂笑,手指宴如塵與關山羽,嘲諷道:”你們兩個蠢貨!還想借人之力幫忙,沒想到吧人家根本不吃你這套!我就說吧,仙門早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關山羽側目望向汪天陽,雙手微顫,一股寒意自腳底直衝頭頂。


    盡管心中已有預感,但是真當李修齊說出口時,關山羽還是有種腦袋轟了一下的感覺。他馬上深呼吸幾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此時,方才腿前攥緊了的手,突然被人輕輕握住。


    關山羽低頭,見宴如塵正緊握著自己的手,一雙黑眸望著自己。宴如塵見他神色緊張,俯身貼近,輕聲詢問:“還好嗎?”


    關關山羽深吸幾口氣,勉強點頭示意無礙,隨即轉向李修齊,提高音量問道:“李宮主,您與我師父青元子,可是相交多年的故友?”


    李修齊心情煩躁,瞥了關山羽一眼,不耐煩地答道:“相交多年,有何疑問?”


    關山羽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曾聽聞,您與我師父共同參與過剿滅魔族的戰役,多次並肩作戰,生死與共,情誼深厚。所以我覺得,您可以看看這個。”


    言罷,關山羽轉身看向宴如塵,朝他點點頭,隨即緩緩鬆開他的手,轉身麵向眾人。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關山羽從背後緩緩取出一個通體漆黑、邪氣繚繞的物件。


    宴如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關山羽強壓下心中的緊張,咽了口唾沫,起身踱步至李修齊麵前,雙手恭敬地呈上那物件。待李修齊一臉驚愕地接過,他才緩緩開口:“李宮主定識得此物,這便是上回您被帶去紫霄靈境問話,需辨認的凶器,正是殺害司長老的元凶。”


    李修齊難以置信地審視著手中石錐狀的物品,眉頭緊鎖,抬頭疑惑地望向關山羽:“此物怎會在你手中?”


    關山羽坦誠相告:“司長老不幸離世後,此凶器被秘密保存在天璿密室。我們費盡千辛萬苦偷出來的。之所以呈於您麵前,也是因為,李宮主您應該聽說過,紫霄靈境有一秘術,可以探知魔族蹤跡,您也應該知道,我被指定修習過這秘術吧?”


    李修齊沉默不語,目光如炬,緊緊鎖定關山羽。


    關山羽深吸一口氣,輕聲續道:“因此,此物由誰觸碰,誰注入靈力,我皆能探知。李宮主,我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既然我們前來,便意味著您亦非置身事外,同樣身處此局。我相信,您一定會想知道是誰把這東西給司長老的吧。”


    李修齊依舊未發一言,隻是緊緊盯著關山羽。關山羽言罷,緩緩攤開掌心,伸向李修齊,示意他放上來。


    李修齊沉默未動,似乎是在思考什麽,良久後,終於緩緩而謹慎地伸出自己的手。


    關山羽握住李修齊的手後,另一手輕觸物件一端,隨即閉目凝神,憑借血脈中流淌的秘術潛能,微微調動靈力。


    刹那間,一幅場景在李修齊眼前浮現。


    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耳邊能聽見淅瀝雨聲,泥土的濕潤氣息撲麵而來。濕漉漉濕潤的走廊上,一人匆匆行走,步伐急促,最終停在一扇房門前,猛地推開,對著正伏案工作的司宣清喊道:“司老頭,你這東西,我給你拿來了。可沒別人知道啊。”


    “多謝。”司宣清起身,接過物件,兩人簡短寒暄,那物件便被交接到了司宣清手上。


    雖主視角轉移到了司宣清身上,但那遞物件的人卻已經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個背影。李修齊緊盯著那背影,試圖從衣著細節辨認其身份,但是半天看不出所以然來,隻見那人馬上就要走遠,李修齊有些沮喪,心想這不過是個無用的線索,誰知正想著,那人居然自己轉了回來。


    “對了,後天是仙門弟子試煉,你記得提前派弟子到塢子尖維持秩序,別像去年似的又亂成一團。”


    言罷,那人再次離去。而此刻,李修齊清晰地看到了那人的麵容。


    是青元子。


    李修齊猛然一驚,迅速甩開關山羽的手,秘術展示隨之驟然中斷。關山羽因李修齊的大力一甩而失去平衡,踉蹌跌倒在地,那凶器也隨之滑落一旁。宴如塵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攙扶關山羽,金玉等人也迅速拾起那物件。


    李修齊仍心有餘悸,手捂胸口,震驚地指著關山羽,手指微微顫抖,怒聲道:“你這是何意!你到底什麽意思!”


    關山羽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麻了半邊,還好宴如塵在身後扶著他,叫他半個身子靠在宴如塵懷裏,麻木之感才逐漸消散。他定了定神,回應:“李宮主,殺害司長老的真凶,不是已經昭然若揭了嗎?若此人膽敢對司長老下手,您覺得,他會輕易放過其他無辜之人嗎?”


    李修齊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對關山羽怒喝道:“你這小弟子都能窺見這些,難道長老們會視而不見?休要以這些旁門左道來誆騙我!”


    關山羽默了片刻,反駁道:“李宮主,您怎麽能確定,他們沒有看到?”


    李修齊聞言一怔,關山羽續道:“有沒有可能他們知道,故意不說?從靈境中的其他證據來看,他們各自皆有瑕疵,可相互牽製。正如反仙門人士失蹤事件中,三大仙門均有牽涉,因此望水嶺弟子失蹤一事,長老們不敢貿然捉拿王長老,以免將他逼入絕境,導致他狗急跳牆,將所有秘密公之於眾,令眾人皆陷入絕境。青長老與王長老,不也同出一轍嗎?所以您怎麽能確定,其他人沒有參與此事呢?”


    李修齊聞此言論,不禁愣怔片刻,目光難以置信地鎖定在關山羽身上,半晌無言。


    宴如塵穩穩地扶著關山羽,目光轉向李修齊,語意深長:“李宮主雖孤高清白,但正因未知這些內情,或許已在無意間被他人利用。那汪天陽,正是反修仙後被仙門秘密囚禁之人,雖與您無直接瓜葛,卻特意安排在您的牢房羈押數日,這不正是無形中也將您卷入其中了嗎?”


    李修齊眼眸驟張,轉向坐在後方一臉輕蔑的汪天陽,聲音低沉而堅定:“此言屬實?”


    汪天陽輕蔑一笑,發出“嘁”的一聲,不耐煩地道:“那靈境裏不是都很明顯了嗎,還問問問。”


    李修齊的呼吸開始略顯急促,素逸與李素吟見狀,連忙上前攙扶,清凡則迅速遞上茶水,讓他喝口緩緩氣。


    宴如塵見李修齊心有所動,連忙進一步勸解:“李宮主,您雖一身正氣,無懼流言。但如今仙門百家正推選統領,若讓那些奸佞之徒得逞,我等弟子雖死不足惜,但玉宸宮的未來又該如何?”


    關山羽聽罷宴如塵之言,迅速瞥向李素吟。李素吟心領神會,靠近李修齊,附和道:“是啊,爹,如今仙門青檀會都已不再邀請我們,萬一他們私下偷偷選出來,那我們怎麽辦?”


    李修齊聞言,怒不可遏,重重地將手中佛珠拍在桌上,厲聲道:”當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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