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突然從窗外掠過,殿內的燭火應聲而滅,四周瞬間被黑暗吞噬。關山羽原本蜷縮在一旁,聚精會神地聽著兩人的激烈辯論,不料這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他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尖叫。


    不過很快有人抬手,輕巧地打了個響指,熄滅的燈芯瞬間又複燃起來,宴如塵好看的側臉映在燭火之下,朝關山羽看過去,隻見對方仍蹲在原地,渾身衣物破舊,顫抖不已,模樣甚是可憐,活脫脫一個小乞丐。


    他有些許疑惑道:“山羽,你那個地方是不是太黑了,要不坐過來一點?”


    關山羽猛然回神,心中慌亂,沒有察覺到宴如塵還記著他怕黑,滿腦子隻想著不能暴露自己偷聽的事實。他急忙轉身,隨手抓起一旁的藥瓶,故作鎮定地說:“我...我沒偷聽,隻是藥還沒上完,你們繼續,繼續。”


    宋子夜聞聲側過身子去看他,看他笨拙地往身上胡亂塗抹藥膏以掩飾自己絕對沒有偷聽的模樣,不禁一笑,無奈搖頭。


    宋子夜有些堅定的認為關山羽真的是無辜的了。


    因為要當魔族奸細,沒有這麽笨的。


    兩人忽略了關山羽,宋子夜接著之前的話題問道:“如塵師弟,你剛才說的‘不過’後麵是什麽來著?”


    宴如塵謙遜地回答:“我隻是個協理,很多方麵恐怕力有未逮,還請宋師兄多多體諒。”


    這話既顯合作之意,又巧妙預留了餘地,表明自己職位有限,未來若有不便之處,也非故意推諉。宋子夜不知道有沒有明白,但關山羽蹲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


    這小子真是大腦長開了,人情世故運用的越發熟練。


    宋子夜當然也聽明白了,他深知此行的真正後盾是長老院,找宴如塵協助更多是形式上的需要。於是,他直言不諱道:“如塵兄客氣了,咱們自家人不說兩家話,都盡力就好。但有件事確實需要你幫忙留意,我發現天劍閣近期有多次異常進出藏經閣的記錄,卻查不出具體令牌口令,不知是何人所為,還請師弟私下裏幫我查查。”


    宴如塵略一遲疑,提出疑問:“既然是天劍閣的事,理論上所有弟子都有嫌疑,為何要交給我?長老院處理不是更合適嗎?”


    宋子夜笑著打趣道:“師弟怎知我沒找過別人?”


    宴如塵一愣,宋子夜笑著繼續道:“不過,既然你在天劍閣協理查案,按宗門規矩,這類事務交由你處理最為恰當。”


    宴如塵了然,點點頭,心裏暗忖這宋子夜頗懂規矩。關山羽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塗著藥,雖說偷聽可恥,但是偷聽到不該聽到的內容時那種又驚又怕的感覺卻讓人上頭,於是就在這複雜的心情中,手沒輕沒重的摸到了一塊還沒有愈合的傷口上,辣的關山羽當場嗷了出來。


    喊完關山羽就後悔了,連忙捂住嘴轉頭悄悄的看宴如塵他們。


    千萬別介意啊大佬們,當自己是一團會尖叫的空氣就好。


    本來這場談話也聊的差不多了,宋子夜正要結束這個話題送客,誰知道關山羽在旁邊一搗亂,他這結束語都不用說了,便順勢說道:“天色已晚,大家都該休息了。山羽師弟傷勢未愈,更需靜養,不如…”


    “山羽,需要幫忙嗎?”宋子夜話還沒說完,宴如塵就打斷了。


    本來宴如塵也是打算盡快結束話題回去休息,畢竟他這幾日一直在外除魔,幾乎沒有這麽休息過,不過眼睛裏一直瞧見角落裏的關山羽扭作麻花似的往背後努力,但這藥仍然上不對地方,思酌再三,絕對上去幫他一把,正好有些話也想問問。


    關山羽本能拒絕,身體已經下意識的抱緊了自己,連忙擺手道:“不不不用。”但是宴如塵全當沒聽見似的,像提小雞似的把他從角落裏拎出來,放在燭火下坐正,問:“哪裏還沒有抹到?我來幫你。”


    關山羽戰戰兢兢的看著麵色都很溫和的兩人,但是卻感覺他們兩個現在在他眼裏和看羅刹沒有什麽分別,隨便指了個地方便道:“這..這裏就好了,謝謝如塵。”


    趕緊抹完趕緊走啊,一個晚上兩個男主角給他抹藥,他又不是女主角,夭壽的啊!


    臥槽,會不會就是因為上次宴如塵帶他騎馬,所以虧損了自己的陰德,才叫自己落得這麽個下場啊!


    關山羽猛地挺直脊背,心中盤算著要不要假裝暈倒,避開這尷尬又可能加劇傷勢的“幫忙”。畢竟再這樣下去,後果可就不止是水牢那麽簡單了。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一股意外的清涼自背後傳來,舒適得讓他一怔。回頭一看,宴如塵竟是往他背後為他上藥。


    不對啊,他剛才不是指的手臂嗎?


    宴如塵當然知道他指著手臂,也看出來他是隨便一指的。但那手臂上的傷口都結疤了,就後背還血淋淋的一片。


    況且宋子夜的上藥技術一般,一看就是平日不怎麽受傷,不知道先止血在上藥,導致傷口處紅白混雜,到時候血凝結完一掉下來,藥就白上了。


    所以既然都說幫忙了,宴如塵也便是認真的給關山羽好好處理一下傷口,雖然沒有脫了他的衣服,僅輕輕掀起衣角,但也能看出來關山羽這幾日受的折磨確實不小,那藤條上的倒刺把他背上的皮膚幾乎都刮爛了。


    但很奇妙,關山羽皮膚非常白,身後那些沒有破損的皮膚,近距離看,比姑娘家的皮膚還要細膩。宴如塵微眯起眼睛,想起小時候在集市上看到過的一種商品。


    絲綢。


    像是那種細膩柔順的感覺。


    但這是男子該有的皮膚嗎?


    宴如塵微眯著眼,瞥了一眼麵前抖個不停的關山羽,輕輕搖頭,轉向正忙於翻閱卷宗的宋子夜,問道:“宋師兄,關於山羽的後續,您有何打算?”


    宋子夜聞言,目光在宴如塵與一臉茫然的關山羽之間流轉,反問道:“有何打算嗎?山羽師弟,你呢?此事告一段落後,你有何打算?”


    關山羽麻木地將眼珠子在這兩人臉上轉了一圈,心裏明鏡似的。


    試探,絕對是試探,沒想到宴如塵都學會試探了。


    還打算去哪,他現在是一個走後門且疑似勾結魔族的汙點弟子能去哪,還他打算,不亂棍被打死就不錯了。


    你問他,他問我。但這個問題的決策權根本不在關山羽身上,這麽問無非就是個一個目的。


    試探他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關山羽很想笑,但是他不敢,從前沒少在單位上班和人勾心鬥角的,對於領導的測試和同事的試探,該怎麽回答的話術他早用用爛了。


    其中最重要的技巧就是,問這個問題的人都是帶著答案來問你的,所以你自己怎麽想的不重要,回答出他們想要的才重要,至於一個協理弟子一個紫霄靈境大弟子希望他怎麽回答,關山羽覺得他有一點點數,


    想罷,關山羽絕對用他百發百中的辦法來應對。


    首先第一步放低姿態,擺現哀傷博得同情,降低他們的防備心;其次就是回答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來試探他們的反應,他們朝著哪個方向去問,證明那個就是他們想要的答案。


    連起來的話術就是:“我自知入宗之路多有波折,不合規矩。無論是被逐出師門,還是接受任何懲處,我都將欣然接受,毫無怨言。”


    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又巧妙地留下了回旋的餘地,等待著對方的進一步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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