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傍晚準時亮起,像是一場盛大卻無聲的開場儀式,橙的、粉的、紫的光芒交相輝映,將林立的高樓大廈勾勒出曖昧又迷離的輪廓。川流不息的街道瞬間被點亮,車燈似遊魚穿梭,繁華從每個角落肆意蔓延開來。


    陸熙在寫字樓的小格子間裏久坐了一整天,頸椎酸麻,雙眼布滿血絲,盯了數小時電腦屏幕,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方案仿佛還在眼前晃悠。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覺暗沉下去,他才後知後覺到下班時間已至,手忙腳亂地收拾桌上文件,摞得高高的紙張邊緣有些卷起,帶著被反複翻閱的痕跡,塞進早已磨損的公文包。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寫字樓,匯入下班的洶湧人潮。周圍的人們神色匆匆,交談聲、腳步聲、手機提示音嘈雜地交織在一起。陸熙被裹挾其中,身形有些搖晃,卻又下意識加快腳步,歸家的心切驅散了些許身體的倦怠。路過街角蛋糕店時,他腳步頓住,想起女兒悅悅早上出門前扯著他衣角撒嬌:“爸爸,我想吃草莓蛋糕,可甜可甜的那種。”軟糯的童音在耳邊回響,他嘴角泛起寵溺笑意,毫不猶豫進店。


    店裏暖烘烘的,奶香與果香氤氳在空氣裏。玻璃櫥櫃裏擺滿精致糕點,陸熙指了指草莓蛋糕,店員手腳麻利打包好遞給他。他接過,蛋糕盒還帶著微微熱度,掌心暖乎乎的,仿佛握住了女兒的滿心歡喜。走出店門,包裝精美的蛋糕盒在滿是公文包、文件袋的手裏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無比和諧。


    他是這城市裏最普通不過的上班族,每日清晨被鬧鍾驚醒,套上熨燙平整的襯衫,打上規規矩矩的領帶,擠在沙丁魚罐頭般的地鐵裏奔赴職場。工作談不上多熱愛,卻為撐起小家不敢有絲毫懈怠,方案反複改、會議一場接一場開,時常忙得錯過飯點,隻能匆匆扒拉幾口冷掉的外賣。


    日子像是複印機印出的紙張,重複、平淡。可每晚歸家,電梯門一開,悅悅“噠噠噠”飛奔而來撲進懷裏,軟糯喊著“爸爸”;廚房裏林淺係著圍裙,飯菜香悠悠飄來;客廳暖燈灑落,照亮屋內溫馨布置,玩偶隨意擺在沙發,綠植生機盎然。這般瑣碎日常,又藏著獨屬的安心。


    路過小區公園,暮色裏幾個孩童嬉鬧玩耍,笑聲清脆。陸熙駐足看了會兒,目光溫柔,腦海中浮現悅悅玩耍模樣。待回過神,加快腳步朝單元樓走去,那裏有熱氣騰騰的飯菜,有家人的殷切等候,有他疲憊生活裏最柔軟的棲息港灣。鑰匙插入鎖孔“哢噠”一聲輕響,屋內暖意撲麵而來,平凡日子裏,這一瞬,幸福滿溢。


    林淺獨自在家,畫室裏靜謐得隻有畫筆摩挲畫布的細微聲響。她剛放下畫筆,指尖還沾染著斑斕顏料,那是春日最鮮嫩的色彩,在日光下微微泛光。畫布上,一片朦朧的春日原野肆意舒展,嫩綠草地似絨毯綿延向遠方,粉白相間的野花星星點點肆意綻放,像是不小心打翻上帝的調色盤,顏料暈染交融,勾勒出如夢似幻的意境。微風輕拂原野的畫麵仿佛呼之欲出,那是她精心籌備數月、滿心期許要拿去參加畫展的得意之作。


    這段時間,林淺幾乎整日窩在畫室,從晨曦微露到暮色四合,反複雕琢每一處細節。站得久了,腰背酸痛,雙腿也微微發麻,可她渾然不覺,滿心滿眼隻有畫筆下漸漸成型的風景。此刻,大功告成,她終於長舒一口氣,後退幾步,歪頭端詳,目光裏滿是審視與自得。


    窗外的夕陽餘暉如水般漫進來,給屋內一切鍍上暖黃濾鏡,林淺這才回過神,看了眼牆上掛鍾,指針悄然指向六點,正是家人歸家的時刻。她匆忙簡單收拾下顏料盒,各類顏料管橫七豎八躺著,擰緊蓋子時,指尖不小心蹭到一塊鈷藍顏料,她顧不上擦拭,把畫筆洗淨歸攏,便快步邁向廚房。


    廚房瓷磚清冷,在餘暉下泛著微光。林淺係上圍裙,淺藍色布料襯得她溫婉又幹練。從冰箱拿出一把青菜,葉片鮮嫩還掛著水珠,在洗菜池裏涮洗幾下,水珠飛濺,打濕圍裙。她利落地切好蒜薑,熱鍋涼油,“刺啦”一聲,蒜薑下鍋爆香,香味瞬間彌漫開來。青菜入鍋,火苗舔舐鍋底,青菜在鍋裏滋滋作響,慢慢變軟、蜷縮,翠綠愈發鮮亮。


    她手腳麻利地又炒了個悅悅愛吃的蝦仁滑蛋,蛋液金黃,蝦仁粉嫩飽滿,在鍋裏翻滾融合。一旁電飯煲冒著騰騰熱氣,米香悄悄飄散。林淺邊忙活邊哼起不成調的小曲,額前碎發被汗水浸濕,幾縷貼在臉頰,卻絲毫不顯狼狽。


    隨著最後一道菜裝盤上桌,煙火氣嫋嫋升騰,慢慢填滿這個小家。木質餐桌上,飯菜冒著熱氣,暖黃燈光灑落,照亮簡單卻溫馨的擺盤。窗外餘暉愈發深沉,將天空染成橙紅色,歸巢飛鳥嘰嘰喳喳掠過。屋內,林淺擺好碗筷,望向門口,笑意盈盈,滿心滿眼都是即將歸家的丈夫和女兒。


    全然不知城市另一端,破舊昏暗出租屋內,逃犯袁祥峰正像隻驚弓之鳥蜷縮在角落,惶恐、絕望交織,窗外警笛聲稍一呼嘯,便引得他簌簌發抖,冷汗浸濕衣衫。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一端是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另一端卻是生死未卜、惶惶逃亡,截然不同的人生在同一座城市裏各自演繹,暗流湧動下,故事才剛剛開場。


    另一邊,在城市邊緣一處陳舊公寓的房間內,光線昏暗得近乎死寂。幾縷微光艱難地從積滿灰塵的窗簾縫隙擠進來,勉強照亮屋內局促的空間。發黃的牆麵汙漬斑駁,像是歲月留下的晦澀暗語;角落裏,一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雜亂堆放著皺巴巴的被褥,衣物散落一地,整個屋子彌漫著一股陳舊與腐朽的氣息。


    袁祥峰在這狹小逼仄的空間裏來回踱步,他身形本是高大健壯的,往昔昂首挺胸時也曾有過意氣風發的模樣,可如今逃亡的重壓卻生生將他的脊梁彎折,佝僂著背,仿若承載著整個世界的重量。滿臉胡茬肆意瘋長,像是雜亂無章的荒草,透著疏於打理的落魄;深陷的眼窩中,一雙眼睛布滿血絲,那血絲如蛛網般縱橫交錯,眼眸裏湧動的盡是惶恐與不安。


    他仿若一隻受驚的野獸,每一步都透著神經質的慌亂,木地板被踏得嘎吱作響。窗外城市的喧囂時不時灌進來,而那警笛聲,哪怕隻是稍一呼嘯,劃破嘈雜的一瞬,都似一道淩厲的電流直擊他的心髒。袁祥峰瞬間僵住,雙腳像是被釘在地上,渾身肌肉緊繃,冷汗不受控製地從額頭、脊背簌簌冒出,須臾間便浸濕了衣衫,後背一片冰涼。


    逃亡的日子裏,每一秒於他而言都是油煎火烤般的煎熬。他不敢拉開窗簾大大方方地透氣,不敢打開電視聽聽外界的聲響,甚至連睡一個囫圇覺都是奢望。隻要稍有風吹草動,他便從噩夢中驚起,瞪大布滿紅血絲的雙眼,警惕地環顧四周。逃犯的身份宛如沉重無比的枷鎖,冰冷、堅硬,緊緊鎖住他生活的所有可能,切斷他走向未來的每一條通路,將他困在這不見天日的黑暗角落。


    往昔那些尋常日子裏觸手可及的快樂,與朋友相聚的暢快、街頭漫步的悠閑,如今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幻夢。在這暗無天日之時,僅存的溫暖,便是蘇瑤。想起她,袁祥峰混沌的眼眸裏才會泛起一絲微光,幹裂的唇角不自覺牽動,腦海裏浮現出她溫柔的笑靨、輕聲的安慰。蘇瑤像是絕境裏透進來的一束光,驅散些許他心頭的陰霾,讓他在這惶惶不可終日的逃亡路上,不至於徹底被絕望吞噬。


    門外樓道裏傳來鄰居走動的聲響,袁祥峰迅速噤聲,屏住呼吸貼牆而立,眼神中再次被恐懼填滿,靜等那聲音遠去,才緩緩癱坐在床邊,雙手抱頭,埋進臂彎,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滿心滿眼都是對未知命運的恐懼和對蘇瑤的深深依賴。此刻的他,隻能在黑暗裏煎熬等待,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蘇瑤身上,期盼她能帶來轉機,引領自己走出這噩夢般的泥沼。


    蘇瑤下班歸來,拖著如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緩緩推開門。刹那間,屋裏那股沉悶、壓抑的氣息如洶湧潮水般撲麵而來,裹挾著腐朽與絕望的味道。空氣仿若凝滯了,昏暗的光線裏,塵埃肆意飛舞,更襯出房間死寂般的安靜。她輕皺眉頭,強忍著不適,抬手將包掛在門後的掛鉤上,隨後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意,輕聲喚道:“祥峰,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袁祥峰像是被觸發了某種應激開關,原本癱坐在床邊、仿若木雕泥塑般的身子猛地彈起,幾步就跨到蘇瑤麵前。他高大的身形此刻微微顫抖,雙手急切又用力地握住蘇瑤的肩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把她當作救命稻草般牢牢抓緊。他眼眶泛紅,裏頭血絲密布,聲音顫抖得厲害,幾近哽咽:“瑤瑤,咱回家吧,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我天天做夢都想著帶我爸媽看看你,讓他們知道我身邊有個多好的姑娘。”說著,他的目光不自覺飄向窗外,神色瞬間黯淡,聲音也低落下去,“可這……眼下這處境,哪都不敢去啊。火車站全是警察,我隻要一靠近,怕是立馬就被抓了。”


    逃亡的這些日子,袁祥峰過得人不人鬼不鬼。夜裏,稍有動靜他便驚出一身冷汗,瞪著雙眼直到天亮;白日裏,縮在這狹小昏暗的屋子,精神高度緊繃,時刻提防著門外的動靜。他沒法洗澡、刮胡子,身上邋遢不堪,身心俱疲到了極點。曾經觸手可及的家人懷抱、安穩生活,如今都成了鏡花水月般的奢望。回不去的故鄉,見不到的至親,那些熟悉的街巷、溫暖的家常飯菜,隻能在夢裏相見,每次醒來,滿心都是失落與惆悵。


    此時,蘇瑤就是他深陷泥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支柱。他望著蘇瑤,眼裏湧動著複雜的情緒,有惶恐、無助,更多的是依賴。蘇瑤心疼地抬手,用指腹輕輕拭去他眼角沁出的淚花,柔聲道:“別怕,祥峰,有我在呢。咱們肯定能想到辦法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麵對。”


    袁祥峰聞言,一把將蘇瑤緊緊擁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像個受傷的孩子般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蘇瑤輕拍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沉穩又安撫人心。她心裏清楚,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她決心豁出去,哪怕前方荊棘滿途,也要為他尋出一條歸家之路。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屋內的沉悶似被這份溫情稍稍衝淡,可窗外的夜色愈發深沉,未知的艱難險阻依舊如烏雲般沉甸甸地壓在頭頂,考驗著這份生死相依的愛情。


    蘇瑤目光溫柔,抬手撫平他眉間褶皺,輕聲說:“別慌,急也沒用。越是這時候越得穩住,我既然決定跟你,就不會讓你貿然涉險。火車不行,咱還有別的招。”她拉著袁祥峰坐下,遞給他一杯水,水的溫熱順著掌心滲進心底,稍稍安撫他慌亂的心。


    蘇瑤雖是普通文員,心思卻細膩聰慧。她盤算起各路交通方式,長途大巴檢查相對鬆懈,但路線固定、停靠站點多,風險依舊不小;自駕得有車,眼下兩人沒這條件;租車?身份登記就是道跨不過的坎。正思量間,目光掃到桌上旅行社廣告單,眼睛一亮:“祥峰,咱報旅行團。”袁祥峰皺眉:“旅行團?不也得登記?”蘇瑤耐心解釋:“正規團是要,但有些小眾戶外探險團,組織鬆散,多是私人牽頭,為攬客手續沒那麽嚴,混在一群驢友裏,不易引人注意。”


    袁祥峰眼裏閃過一絲希望,又黯淡下去:“可咱沒錢,這種團收費不低吧。”蘇瑤早有盤算,打開手機翻出存款頁麵:“我這些年攢了些,夠路費。往後日子還長,先平安到家再說。”袁祥峰眼眶一熱,把蘇瑤緊緊摟進懷裏,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化作一句哽咽“謝謝你”。


    陸熙到家時,悅悅歡呼著撲進懷裏,小手去搶蛋糕盒。林淺解下圍裙,笑著迎上來,一家人圍坐餐桌,暖黃燈光灑下,笑聲、交談聲此起彼伏。悅悅奶聲奶氣講幼兒園趣事,陸熙分享公司裏無傷大雅的小八卦,林淺偶爾插幾句打趣,這餐飯吃得滿是幸福味道。


    夜裏,陸熙幫林淺清洗畫筆,水流聲嘩嘩,他說:“淺,你畫展準備得咋樣?我瞅那畫,意境絕了,肯定能出彩。”林淺嘴角含笑:“還差些打磨,但願評委喜歡。你工作別太累,悅悅說下周親子運動會要你陪。”兩人輕聲細語規劃生活瑣碎,平凡日子因這些小期待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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