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場車禍不是意外,那膽敢謀殺一個縣長,這背後的勢力是有多麽猖狂和跋扈。


    他本能的產生恐懼,畢竟他隻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雖有熱血,但無門路無背景,麵對這種強大而黑暗的力量,他能夠抗衡嗎?


    無異於螳臂當車。


    可是劉浪一想到老師對他的照顧,尤其在丁陽的記憶中,對他的舐犢之情,完全是當作子嗣一般,劉浪深吸了一口氣,如果自己逃了,甚至和郭凱建議的一樣,連老師的追悼會都不敢參加,那和禽獸有何區別?


    劉浪用力捏緊拳頭。


    他不會讓老師死的不明不白的。


    第二天。


    劉浪打聽出來,丁陽的追悼會就在縣殯儀館舉行。


    他本來想換身衣服,但他的衣服全部消失了,隻有一隻浪琴牌手表放在床頭,那是蘇菱送他的二十歲生日禮物。


    而且他醒來,家裏也沒有人來看過,應該是沒有得到消息。


    劉浪也顧不得那麽多,穿著病號服往外跑,門口撞上昨天給他換藥的小護士。


    “喂,你去哪兒?”小護士連忙攔住他。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你不能走,你頭上的傷還沒好,不能出院。”小護士十分盡職盡責。


    “沒時間了,我要參加老師的追悼會!”


    劉浪推開她,快步衝出了醫院大樓,坐上醫院門口的出租車。


    ……


    殯儀館門口停了很多車,氣氛一片肅穆,丁陽這個縣長出殯,幾乎縣裏所有領導都到了。


    出租車一停下,劉浪才發現自己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被司機拉著走不了,劉浪隻能將手上那支表摘下來,抵押給司機,然後匆匆跑進殯儀館。


    一路飛奔,他那身病號服引人矚目。


    到了靈堂門口,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劉浪,你怎麽來了!”


    一看,郭凱就守在門口。


    作為縣委辦的工作人員,郭凱今天也陪同縣委副書記郭李剛出席。


    “劉浪,你怎麽回事?我昨天不是告訴你別來了嗎?”郭凱迅速的將劉浪拉到一旁,低聲嗬斥。


    “老師走了,我不能不送他!”


    “現在是講人情的時候嗎?人死不能複生,你是他秘書,現在還出來冒頭,讓縣裏那些大爺們怎麽看你,我的話你白聽了?”郭凱臉上一副恨其不爭的表情。


    “抱歉,就算不當這個秘書了,他也是我老師。”


    劉浪推開郭凱,大步往靈堂內走去。


    先不說他對丁陽的感情,不是郭凱能明白的。


    郭凱的話看似很有道理,與老師切割清楚,劃清界限,免得被清算,可後來回想起來,這舉動真的恰當嗎?


    老師雖然走了,但省裏門生故依然不少,自己那白眼狼的名聲一旦形成,以後誰還會真正相信他。


    就算另投他人名下,自己這種毫無風骨的牆頭草,就值得可憐嗎?


    已然下定決心的劉浪,自然不會被郭凱牽著鼻子走。


    走進靈堂。


    滿堂肅然,黑壓壓一片黑衣黑褲,裏麵不乏縣委縣政府的頭頭腦腦,看到劉浪穿著病號服,頭上綁著繃帶進來,大家齊刷刷露出驚詫的目光。


    劉浪沒有管眾人目光,徑直衝到了最前麵,看到躺在冰棺裏的丁陽。


    一時間百感交集。


    撲通一聲跪下來。


    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老師,我來晚了!”


    隨著一聲顫抖的喊聲,劉浪眼淚交加,內心悲痛欲絕。


    “小浪!”


    站在冰棺前一襲白衣,眼眶紅腫的美麗婦人,連忙走過來,將劉浪扶起來,因為頭上本來就有傷,剛才磕得用力,繃帶裏麵又開始滲血了。


    “師娘,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老師!”


    “好孩子,這不怪你,你能來送你師父,就很有心了。”


    沐紅鯉握住劉浪的手,心裏感動,她是官宦家庭出身,明白人走茶涼的道理,丁陽出事,劉浪能在這時候趕來,身上還穿著病號服,證明丈夫的眼光沒有看錯。


    這孩子是個赤誠的人,不是那些隻圖功名利祿的白眼狼。


    雖然在官場,或許後一種人更吃香。


    “小浪,你來看過老師就好了,身體要緊,這麽多人看著,你頭上都出血了,快回去吧。”


    沐紅鯉捏了捏劉浪的手,意有所指。


    丈夫已經死了,劉浪的工作還在武康縣政府,她清楚丁陽的為人,這段時間從省裏空降來,得罪了不少人,這次丈夫在去市紀委的路上出事,雖然經過市刑偵的嚴密調查,開泥頭車的人是酒後駕車,定性為一場意外。


    可是否真是意外。


    沐紅鯉心裏明鏡一般。


    現在丈夫一走,劉浪作為丈夫的秘書,又公然在追悼會上“表忠心”,事後的明槍暗箭恐怕不會少。


    沐紅鯉就算想幫他,短時間內也無能為力。


    “不,師娘,老師對我恩重如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今天無論如何要留在這裏送他。”


    劉浪堅定的搖頭,他知道就算現在走了,結果也是一樣,如果丁陽的死不是意外,自己這個餘孽,必然會被清算,橫豎都如此,何必在乎他人眼光,自己問心無愧便好。


    劉浪拿過一條白布,綁在自己頭上,這是給丁陽戴孝了,丁陽沒有孩子,現在他就是老師的兒子。


    “好!好孩子。”


    沐紅鯉眼眶通紅,喃喃道:“老丁,小浪給你送終了,你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


    兩個小時後。


    殯儀館內人流散去,劉浪扶著捧著骨灰盒的沐紅鯉,沐紅鯉其實才三十歲,比劉浪大了不到十歲,她身材高挑豐滿,有一張令人窒息的美麗臉龐,隻是此刻常年掛在唇邊的淺淺笑意,卻被憂傷替代。


    看起來憔悴不堪,宛如被暴風驟雨打過的殘荷,令劉浪心中一陣悸動。


    下意識的把沐紅鯉攬入懷中。


    沐紅鯉微微一驚,抬起頭來,看到劉浪的眼睛,一時間竟有些恍惚,脫口而出:“老丁。”


    這一下把劉浪驚醒了,連忙鬆開手。


    劉浪手足無措,雖然師娘漂亮無比,但他對她一向敬重,不會有褻瀆的念頭。


    沐紅鯉順了順耳邊的一綹垂發,壓下心中的一絲異樣,剛才居然把小浪看成了丁陽,可能是這兩天太累了,都出現幻覺了。


    “師娘,您接下來是回省城嗎?”劉浪見師娘麵無異色,心中鬆了口氣。


    “對,把老丁送回家,小浪,老丁走了,我的關係也會調回省裏,你可能要辛苦了!”沐紅鯉語氣沙啞。


    “沒事,師娘,我不怕。”


    聽劉浪這麽說,沐紅鯉就知道劉浪清楚來送丁陽的後果,心裏對他更是滿意和感動,劉浪這是犧牲自己的前途來報答老師的知遇之恩。


    “小浪,你要不要回省裏,工作我來安排。”


    劉浪一愣。


    他知道師娘家似乎很有錢,產業做的很大,心中一陣顫動,如果能回到省城,不但能離開武康這個吃人的漩渦,自己和蘇菱的關係也能緩解,說不定還能挽回她。


    可是一想到丁陽的慘死。


    劉浪心中一沉,他說道:“師娘,我覺得老師的死有蹊蹺,我現在還不想走,我想留在這裏調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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