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初升,我們所在的峽穀中隻露出幾縷金光,麵前遮擋的藤蔓“牆”忽然咧出個個大口子,兩名童子身著小廝打扮緩緩朝我們走來,二人一齊躬身行禮道:“恭請兩位前輩隨小的前往‘鳴泉澗’,妖王大人已在等了。”


    前輩?我一結晶期修士什麽時候成前輩了?我看這兩名童子也是完全化形的妖族,這樣的妖族一般都有人族結丹期修士的實力,就算是依人族修士之間的規矩,陌生修士之間,也是我喊他們他們“前輩”才對。看來我是沾了閆如魚的光,宋嫚姝定是在討好閆如魚,隻是他此時……還有幾分實力?嗯,奪舍大法,當真把她唬住了。


    “看仔細了,這倆小妖修行日短,不過築基後期的實力,喊你聲‘前輩’也無不妥。”閆如魚見我詫異不答話便在我識海解釋道。


    “完全化形的妖族,你告訴我隻有築基後期?”我仍舊疑惑。


    “嗬嗬,你怎知他們完全化形?倆小妖靈智早開,多半是族中天賦高的,因此得到了化形丹的助力,嘿,不是每個妖族都如青蒙山那般闊綽……”閆如魚淡淡道。


    我知閆如魚是說青蒙山那眾多明明靈智未開卻已化形的獸首人身的妖族,也是吃了化形丹的原因,化形丹雖不算是頂級丹藥,但也非隨便什麽丹士就能煉出來的,據說材料也是幾樣七、八級靈草,十分珍貴。


    “嗯,帶路吧。”我終於朝量童子開口道。宋嫚姝如此客氣,想必我們一時間還算安全,我心道。


    鳴泉澗,是一處怪石堆疊成山的半環形濕地,與穀中隨處可見的藤蔓密布不同,此地藤蔓稀疏,地形甚是開朗,此地之所以叫“鳴泉澗”,多半是因為中心處有山泉湧出,怪石造成的參差落差,使我還未靠近便能聽到斷斷續續的流水聲摻著零星水滴自高處砸落水麵的聲響。


    我注意到這些怪石多半都不是實心,其中布滿孔洞,有些洞孔往外冒著熱氣,莫非是溫泉?此時還隻是秋季,這熱氣騰騰的景象,這泉水估計溫度不低,水霧中高處的怪石黑黢黢、濕漉漉,貼近地表的怪石濕潤的表麵上生出一層薄薄的苔蘚,此地藤蔓稀少,不知是不是跟這溫度過高的泉水有關。


    我與大狗跟著引路的兩童子深入怪石林中,七拐八拐的走了約一炷香時間,這才看到一片依著怪石山建起的庭院,除了沒有圍牆,石山、溫泉、水榭、連廊、積水潭,幾條葉片翠綠卻有著血紅枝條的藤蔓點綴其中,水霧彌漫,甚是雅致。


    宋嫚姝今日是一身仕女裝扮,絲綢質地的淡紫色長衣柔順典雅,配上白色的襦裙、清麗的發飾,倒真像個書香門第的女子。可惜她身段實在凹凸有致,如此寬大端莊的衣裳也藏不住,胸口漏出的那一抹暗紅色小衣顯得豔麗異常,她再一開口,吳儂軟語,魅惑天成……哪裏還有正經良家的樣子?


    “鄭道友!王道友!你們來啦!”宋嫚姝遠遠相迎。


    她雖先喊的鄭燎,可我覺她眼神一直在我這,閆如魚狗身依然端著,我也不理他,隨意開口道:“宋道友,怎的不穿武士服了?”


    “哈!奴家在家中一向如此的,王道友?奴家這身衣裳,還入得眼吧?”宋嫚姝見我先開口,狡黠的眼神一閃而過,輕鬆調笑道。


    “入得眼!入得眼!我苦修百年,隻遠遠見過幾回大門大派女修的風範……額,不過,我覺得你還是穿武士服自然些。”我漸漸不敢調笑,老實說道。隻因宋嫚姝走近我才發現,她的眼神十分熱烈,看的我有些不自在起來,雖然我明知她看誰都這樣,可還是忍不住悸動。


    “嗬嗬嗬!來日方長,你看多了便也習慣啦!”宋嫚姝略微收斂了一些,“嗬!快隨奴家來!”


    宋嫚姝帶著我們穿過了一條曲折的回廊,方才來到一座寬敞的八角涼亭,涼亭周圍紗帳低垂,偶爾隨微風輕搖,角落裏還有一張低矮的書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書案下堆散著幾本冊子。八角亭內十分幹爽,完全沒有被外麵的水霧影響,想來其中另有門道。酒香摻著果香自亭中不分主次的三個席位飄來,其中一個小幾上擺著兩個錦盒略顯突兀,我忽想起很像她之前裝殷厲彤內丹的盒子。


    我們在她的招呼下入席,看她倒茶問酒的忙活,靜等她切入正題。


    席上多是新采野果,雖不甚甜膩,卻勝在新鮮爽脆,清香怡人。幾尾烤魚點綴其中,據她說就是這泉潭中魚,也不知是什麽品種,能耐這般高溫。菊花茶,清苦中帶著淡淡的甘醇與清香。我對幾樽矮壺中的酒最是好奇,不免多喝幾杯,因其香甜的口感與我在青蒙山那夜與千手對飲的果酒頗為相似,隻多了一點點酸,宋嫚姝說這是梅子酒,後勁頗大,最怕見風。


    宋嫚姝似乎心情大好,完全放鬆的狀態,配上她慵懶軟糯的嗓音,我也不覺間鬆弛起來,與她閑聊起之前那“萬年回風柳”之事,隻有一旁的大黃狗“正襟危坐”,冷漠的看著我與她閑聊吃酒。推杯換盞不知幾個回合,我已微醺,宋嫚姝俏臉微紅,不露深淺。


    “額,宋道友,接下來你怎麽安排的?不講講麽?”我隨意道。


    “嗬嗬,王道友,此時歡愉甚是難得,何必掃興?不急,不急……”宋嫚姝輕笑道。


    “你,你今天莫非就為了叫我們倆來閑坐?”我問。


    “哈!正事是有的!奴家險些忘了!”宋嫚姝忽道。


    隻見她終於打開了小幾上的兩個錦盒,兩股不同的藥香飄來,一個濃鬱猛烈,一個清氣飄渺,我跟著閆如魚長了不少見識,這兩枚丹藥雖遠比不上丹王的藏品,但也絕非凡品,那個香氣濃鬱的漆黑丹藥我認不出,但另一個通體淡藍尤若透明,蘊含一股純淨的無屬性靈氣,多半是提升實力用的!


    閆如魚的大黃狗仍是端坐席位毫無表示,看來他果然是瞧不上……嘿!都什麽時候了,還端著。不想宋嫚姝卻先小心朝他道:“丹……鄭,鄭前輩,前輩煉魂術造詣超絕,晚輩是佩服的,但您遭逢變故,現下這,實在不方便,嗯,奴家,也想趁還能幫得上您的時候出一份力,這枚七級‘化形丹’是這穀中品階最高的了,不知,前輩您能否入的法眼?”宋嫚姝說罷,恭敬的雙手捧起錦盒,躬身舉起。


    我見閆如魚還是端坐著,半天不說話,不由心急道:“老鬼!都這會兒了你還拽什麽拽啊?趕緊的!還是早些‘做人’的好!哈!”


    我的本意是緩和一下氣氛,給這死鬼墊個台階下來,不想我還沉浸在剛才的閑散狀態中,後半句順嘴禿嚕出去我才覺不妥,十來年了,習慣了,死鬼,我真不是有意刺激你呀!


    躬身捧盒的宋嫚姝和端坐的大狗沒有因為我這句話產生一點反應,我仿佛被晾在一邊……好吧!權當我放屁,你們繼續,我看能到幾時!


    我一邊腹誹一邊拎起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我正悶頭倒酒,忽覺角落的書案上出現異動,明明沒有風,書案上的紙張卻動了起來,不一會更加詭異的情況出現了,明明沒有人,那方硯台卻自己研起墨來,接著連毛筆都“活”了起來!隻見那支筆自己沾墨,還順了順筆鋒,徑自在一張紙上寫起字來……


    “誰!”我慌忙看了看仍舊躬身舉著錦盒的宋嫚姝,以及還端著的大狗,見他們還是沒反應我方才反應過來,瑪德,又嚇我這低階修士,哼!


    眼前這異象以我目前的實力配合煉魂術也能勉強做到,可做的這麽不動聲色、或者說能想到這麽做……我是拍馬也趕不上,這死鬼太能擺譜了。


    果然是閆如魚在搞鬼,那自己寫字的筆不一會兒便靠在筆架上不動,而帶著數列字跡的那張白麻紙自鎮尺下抽出,如風箏收線般飄落在宋嫚姝手捧的錦盒上,墨跡未幹,大黃狗這才慢悠悠的開口道:“你穀中丹士倒也不死板,竟替換了兩種七級材料,五、六級靈草,煉出七級丹藥,倒也有些手段。”


    我心道莫非這丹藥有問題?不會吧?宋嫚姝會蠢到在丹王麵前擺弄假丹藥?


    宋嫚姝聽罷驚慌失措,慌忙辯解道:“前輩!不可能!這化形丹乃是吳長老親自煉出的,穀中血蜈蚣一族有希望的弟子皆服此丹,連我鬼藤一族中也多有姐妹服用過,從未有問題!這枚丹藥是……”


    “老夫並沒有說這丹藥不對。”大黃狗冷冷打斷道。


    切!早說啊!莫非你愣半天是琢磨丹方?憑聞味?這死鬼裝腔作勢成癮,沒救了……


    大狗閆如魚聽不到我的腹誹,隻聽他繼續道:“老夫當年也琢磨過化形丹,那紙上是我改良過的丹方,便用來換你這顆丹藥吧!至於值不值,那吳長老想必有這個見識。”


    大黃狗仍是自命不凡的端著,怎麽著?丹方換丹藥?不欠人情麽?呸!我看著便來氣,宋嫚姝卻驚喜的小心捧起丹方,吹幹墨跡後也不折疊,竟直接放入一個乾坤袋中,隨後恭敬道:“丹王前輩!奴家也是識貨的!多謝前輩!多謝!”


    大黃狗似是十分受用,緩緩道:“既如此,你這化形丹,老夫收了。”言罷,也不見它如何施為,宋嫚姝手上錦盒內的丹藥便不緊不慢的飛到它麵前,懸停在它鼻尖,大黃狗深深的嗅了一口氣,又道:“沒錯,老夫所料不差。”


    大黃狗出乎意料的當場吞下了那枚七級化形丹。


    “這就吃了?!”在我的驚呼和宋嫚姝驚詫的眼神中,大黃狗不斷扭曲著身體,發出嗚咽的慘哼,似是強忍著巨痛,約半炷香的時間,一個赤身裸體的青年男子匍匐在地,他艱難的從口中吐出鄭燎遺留的乾坤袋,從中取出一身衣服,奮力一揚,原本裸身伏地的男子便忽的不見,一名麵色陰沉、棱角分明的錦衣青年男人瞬間站在我麵前,這,不是鄭燎是誰?


    “額,老鬼,你總算變成人了,嘖,樣貌也不換換,那鄭燎的皮相有什麽好?”我呆立半晌才憋出一句話,隱約想起,他脖子上戴著的百寶螺中好像還真沒有衣物。


    “恭喜前輩複得人形!大道可期!”宋嫚姝恭賀道。


    這妮子說話就是好聽,卻不想“鄭燎”冷冷道:“哼!大道可期?”他話還沒說完,卻見一條狗尾自他腰後漏出,一時間三人呆立當場……


    “額,前輩?莫非,莫非丹藥品級還不夠?”宋嫚姝最先反應過來,小心問道。


    “不是丹藥問題,是老夫,唉!是我現在實力太低……”“鄭燎”無奈道。


    看來煉魂術的強大也不能改變老鬼現在實力不足的現狀,他縱使吞下過兩枚元嬰期妖王道內丹,可還沒來得及潛心修煉消化,此時連築基期的實力也無。鄭燎之前內丹被奪根基盡毀,此時肉身雖借外力化形,但隻有不到築基期的實力,是很難維持住人形的……


    我想到這裏,上前拿起宋嫚姝的另一枚丹藥遞給他,開口道:“老鬼,這枚丹藥不錯,應是能提升些許實力,你快服下,想必這也是宋道友為你準備的,別客氣了!”


    宋嫚姝神色複雜,我心道難不成我想的不對?反正不是給老鬼的就是給我的,總不至於是她自己要用,就算是給我準備的,我再給閆如魚便是。


    已變成鄭燎的閆如魚陰沉的麵容裏一絲感動一閃而過,他緩緩道:“你倒大方,這枚‘固基凝氣丹’對人族結丹期以下修士最是受用,可低十年苦修,道友你已入結晶後期,服下它後,結丹就在這一年半載之內,想必此丹正是宋道友給你準備的,你當真舍得?”


    我聽閆如魚說才確定這枚淡藍色丹藥果真能提升實力,原來叫“固基凝氣丹”呀!十年苦修,也不長嘛,已是微醺的我當下大笑道:“哈哈哈哈!老鬼!不管你是什麽丹王還是鄭燎,你都是我王其灼的朋友!此時你比我更需要它!扭捏什麽?怕還人情麽?嘿嘿!”


    宋嫚姝似有深意的看著我,“鄭燎”仍是神色複雜,我見二人仍不說話,笑道:“行了!老鬼!還猶豫什麽,以後你再煉出那什麽‘水蛟火鳳護心丹’之類的神丹妙藥記得分我一點便是了,放心吧!我不貪多!哈哈!”我又朝宋嫚姝道:“宋道友,你這份心思在下收到了,人情我且記下,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哈!”


    我見二人仍是沒話說,微怒道:“怎麽不說話?閆如魚!瞧不起我怎的?”


    宋嫚姝見狀欲言又止,卻側身去倒酒,“鄭燎”終於黯然開口道:“非是我不受道友好意,隻是我剛才說了,這丹藥是為人族煉的,隻適合人族法體,我此時……我吃下雖不是沒有好處,隻是效果大打折扣,實屬浪費,王道友,你想想看,若妖修服之也合適,此丹藥又怎會存留至今,便宜你呢?”


    “前輩所言不差,這枚‘固基凝氣丹’是前穀主捕殺的一名人族修士留下的,存留至今近百年了,奴家也是費了些心思才想起,這才拿出準備贈予王道友。”宋嫚姝邊倒酒邊說道。


    “怎會這樣?不是化形了麽?再說你也不是天生妖族……你,你是丹王,這麽好的丹藥還能難住你?”我仍不死心。


    “唉!人妖殊途啊!閆如魚真的死了,什麽‘丹王’、‘前輩’的,莫要再叫了,你麵前的,是妖修,鄭燎。”閆如魚悵然若失。


    我幾時見過閆如魚這自視甚高的家夥這般頹然喪氣?不禁又想起他變成這樣是因為自己,當下我不由分說便將手中送不出去的“固基凝氣丹”硬塞到“鄭燎”手中,“大打折扣總是還有用,我不過晚幾年結丹,嘿!築基都花了一百年的人有的是耐心!”我說罷端起宋嫚姝倒好道兩杯酒,一杯遞向“鄭燎”,說道:“來吧!老鬼!相識這麽多年了咱們還沒像這樣喝過酒,你把那丹藥吃了!就用這酒送下去!”


    我仰頭一飲而盡,不知何時起了些微風,我佇立風中,一手將杯底對著“鄭燎”,一手仍端著酒杯,遞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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