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傾盆大雨,灰蒙蒙的精靈街道上空無一人。


    唯有一抹鵝黃色穿梭其中。


    她從精靈審判殿跑出來,直奔聖子殿,不顧被雨水澆得通透。


    仔細看,會發現她手裏緊攥著一隻透明琉璃瓶,裏麵的紅色液體不停拍打在瓶壁上。


    夏漾漾腦海中,仍魔咒般回蕩尤克裏審判官的話——


    “這是聖子的饋贈。”


    “我等感激您在大法堂救下精靈族,一起喝下吧。”


    長老、審判官、副官們表情堅毅,懷著某種對奉獻精神的崇敬,把數十隻琉璃杯高舉向那空無一人的高座,然後仰起頭一飲而盡。


    隨後,他們身上煥發出光芒,像是得到某種強化一般,更具有力量。


    “這麽稀缺的物資,你怎麽不喝?”他們齊刷刷看向她。


    眼前熟悉的琉璃杯,讓她指尖發抖,有種恐怖的猜想在她腦海中誕生。


    “聖子的饋贈……是什麽?”


    尤克裏擰了下眉頭:“你跟在聖子身邊這麽久,不知道聖子的血液具有免疫傷害和治愈傷痛的效果嗎?”


    她眼前浮現,幾乎每日都會上演的一幕。


    銀質針頭、纏繞在布條下青紫的手臂、常年歇在床上的塞繆爾……


    “我以為,他生病了……”她喃喃道,靈魂仿佛被抽離。


    手裏的琉璃杯一下子變得燙手難忍,腦子空滯,身體已經不受控製跑出了審判殿。


    *


    “漾漾姑娘?您怎麽被雨淋成這樣?”小精靈先是被嚇一跳,分辨半天,才認出來這是誰。


    “我找聖子。”


    “聖子大人正在——哎!漾漾姑娘,您不能進去!”


    小精靈說到一半,夏漾漾鼻尖動了動,嗅到一股熟悉的腥甜味兒,已然不顧阻攔地推門進去。


    眼前的一幕令她眼瞳驟然一縮。


    蒲葦一般脆弱的塞繆爾倚靠在床頭,他的左右兩條手臂青紫斑駁,鮮紅的血液流淌在軟管裏,盡數蓄在一隻,比之前還要碩大的琉璃瓶裏。


    聽到聲響,那失去光澤的金發從臉側垂下一縷,雪睫微微扇動,掃向來人。


    “出去!出去!!”


    鵝黃色身影幾乎是閃現過來,把綠老頭從椅子上拽起來,往門外推。


    “不準再抽他的血去喝,你們這些瘋子!沒看到他已經快要流幹血了嗎?你想殺了他嗎?”


    “你是誰?”綠老頭形色慌張,第一次在聖子殿見到這麽發瘋的人。


    他抓住一根床架支柱,向其他精靈求助:“快,精靈們,愣著幹什麽,快把這個粗魯的家夥製服!”


    小精靈們對視一眼,從空中飛下來,要去扯夏漾漾的手臂和頭發。


    夏漾漾反手捉起那隻裝了大半血量的琉璃瓶,舉過頭頂:“再不出去我把這些都摔在地上!”


    所有精靈頓時不敢上前了,連綠老頭都慌了,他伸出兩隻手:“別!別動那隻瓶子!”


    “夏漾漾……!”一道嗬聲在身後響起。


    夏漾漾動作一僵,她扭過頭,看到塞繆爾小臂上薄薄一層皮被針尖刺穿,圓圓的血滴順著手臂流到潔白床單上。


    塞繆爾凝著蒼白的臉,虛弱的語氣是中濃濃的警告:“那是運到傷患集中營,救命的藥,我不準你動一下。”


    夏漾漾眼眶紅了,少頃,沁出一層委屈的朦朧霧水。


    [可那本來就不是藥……]


    她手臂顫抖著把琉璃瓶交到綠老頭手中,綠老頭把琉璃瓶掖進懷裏,快步離開,仿佛後麵是虎豹豺狼在追似的。


    夏漾漾把頭探到門外大喊:“以後再也不準來抽他的血,來一次我摔一次!”


    她回過頭來,見到塞繆爾麵無表情地將銀針從自己手臂上拔下來,丟在地上。


    塞繆爾垂著眸子,看到走到眼前的濕漉漉的鞋尖。


    “你喝了吧,別浪費。”


    他主動把散發腥甜氣息的手臂遞過去,眼神卻幽暗地注視著她,似抉擇,似審視。


    他看到人類少女雙手接過,眸子更暗了幾分。


    他的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一片,蜿蜒的血跡還在不斷地往地上滴。


    “不疼嗎?”少女問他,眼睛卻注視著手臂。


    “不疼。”


    這種針孔,愈合的,未愈合的,他有上千個。


    [說謊。]


    塞繆爾聽見她心道,怔了一下,卻沒有反駁的意思。


    感受到她的嘴唇緩緩貼近手臂,心裏前所未有地發冷,像是一盞飄搖的燭火終於滅了。


    沒人能抵抗這種唾手可得的力量。


    是的,他找不到一個。


    要說這世間有什麽人是絕對無私、僅僅為了讓別人開心而不求謀取什麽,那麽結果一定是,世無此人。


    塞繆爾將頭靠在斜枕,闔上雙眼。


    少女的手指沾著雨水,卻仍能在他手臂上留下溫暖。


    塞繆爾道:“精靈族弱小、善良、高傲,屬性克製使我族對戰火族處於絕對劣勢,隻有喝了我的血,戰鬥係精靈們才能具備抵抗火族之力,保衛家園……為精靈族而死,這是我的使命。”


    “這是什麽歪理?”少女皺眉道。


    塞繆爾驀地睜開眼睛。


    他感受到有一點冰冰涼涼的東西擦過手臂,但那絕對不是任何唇舌的觸感。


    他低頭去看——


    少女鼓起兩腮正對著針孔吹氣,騰出一隻手,用沾了水的幹淨絲帕,小心翼翼擦去他手臂的血跡。


    “如果遇到很強大的對手,不應該去改良武器,不應該去鼓舞士氣嗎?”


    塞繆爾聽到……自己的心“咕嘟”冒出一隻泡……


    又或許已經冒過好幾次泡了,從第一次,她隻因他的一句話跑去摘果子,到義無反顧地跳進火族這個大坑。


    他為了殺她,一步一步,布下精心陷阱,可她總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一個坑一個坑地跳,並用最原始、質樸、粗暴的方式死裏逃生。


    這個人,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她太幹淨了,她才是真正的美玉。


    心中的泡泡越冒越多,讓他整個人都沸騰起來,他強忍住不讓自己的眼珠失控變紅。


    “你擦了它做什麽?難道你不想嚐嚐嗎?”


    “……”


    “隻要你喝了一點,你就能遠離病痛,抵抗危險,強化體質,再也沒有比這更簡潔的進化方式了……別的精靈都喝過了,你嚐一嚐又能怎麽樣呢?味道很不錯的。”


    塞繆爾嗓音沙啞蠱惑,像是誠心實意地邀請她,摒棄清醒,共赴一場饕餮盛宴。


    夏漾漾看著突然坐起來,抓住自己手的精靈聖子。


    她的手很疼,像一拳砸進了冰塊兒裏。


    而她也在這時才注意到,原來他即便再虛弱瘦削,身量仍然寬闊到足夠將自己攏在裏頭。


    隻是他的三觀……實在覺得畸形令她窒息。


    “我不會喝您的血的。”她反扣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寸寸推開,語氣堅定如鐵。


    她站起來,眉心緊蹙著,像是努力要把一個自甘墮落的人從深淵拉回來一樣。


    “事實上,任何精靈都不該喝您的血。”


    “任何勝利的誕生都不應該以另一個生命的消亡為代價,當高尚者必須犧牲,當弱小者必須被保護,當犧牲帶來的是綁架和貪婪……


    那這根本就不是勝利,而是犯罪,這是把一個無辜的生命推上道德的斷頭台!”


    她的話在耳邊蕩氣回腸,振聾發聵。


    塞繆爾直勾勾凝視著少女,他的心跳如同被狂風驟雨猛烈擊打的鼓點,急促而有力。


    每一次跳動都像是要衝破胸膛的束縛,直抵靈魂深處。


    那種感覺,仿佛是電流在全身遊走,激起一陣陣無法抑製的顫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他不甘心隻有自己被這心動攪得天翻地覆。


    他要她也一樣。


    於是,塞繆爾勾起一側的嘴角,無奈的話從口中吐出:


    “可是,你已經喝過了啊。”


    他眼看著少女的臉色蒼白起來,變得極其難看。


    夏漾漾想到那隻白玉瓶裏香腥的氣息,可是並不對,因為她從未喝過,難道他以為她已經喝了才這麽說的?


    不,不對。


    她突然回想起什麽,倏地看向塞繆爾,顫抖地張開了嘴:


    “是……我第一次在審判殿的那次?”


    塞繆爾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無辜地微笑著。


    她猜對了。


    夏漾漾突然胃裏直犯惡心,抑製不住地,扭頭衝出殿門,對著花盆土壤幹嘔起來。


    係統:[哦~~寶貝,你這樣子像極了孕吐,不如我替你檢測一下吧。]


    夏漾漾狼狽擦嘴:[孕你媽……]


    係統:[謔,脾氣也像。]


    夏漾漾:[……]


    等她再回來,塞繆爾已經熟稔地將手臂纏上了布條。


    他像一朵即將凋零的仙花,頸子雪白,美麗而脆弱,讓人心生憐惜。


    而剛剛那刻意的惡意都是她的錯覺。


    “你知道上一任聖子是如何去世的嗎?”他淡淡地說。


    上一任聖子也是死於精靈族的戰爭,他獻祭了自己,死在了軍營中。


    被無數撲咬上來渴望活下去的士兵,吸幹血液而死……或許連肉也沒留下。


    夏漾漾搖搖頭:“我絕不會讓您像上一個精靈聖子一樣。”


    “你救不了精靈族,更改變不了我的命運。”


    “我得試試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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