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雲敬梧的時候,許是一種莫名的磁場作用,那被叫桓公子的年輕人不由得停了下來,很有默契的,兩個年輕人同時看向對方,這一幕似曾相識,兩人都怔愣了片刻,似在找尋這一幕的來源究竟在何處。直到年長的人再三催促,桓公子才越過雲敬梧走到更裏麵的座位坐下。


    飲足後,趙卷擔心傷員的身體,想趕緊將他們送到郎中處,起身便要走。沒想到,雲敬梧握著茶碗,坐得堅定,半點起身的動作都沒有。這倒讓趙卷有些疑惑了。


    思忖了會兒,雲敬梧終於起身,不是往外走,而是走向那衣著雖然華貴,眼神裏卻透露出一種讓人看不懂猜不透的陰鬱感的年輕人。


    當然,在尚未靠近桓公子的時候,他就被隨行的人攔住了,那嫌棄鄙夷的神情,與其說是擔心桓公子的安危,更像是不想讓這個衣衫襤褸的“下等人”辱沒了他們的高貴。雲敬梧不管那趨炎附勢的隨從,而是抱拳直接向桓公子打招呼:


    “這位兄台,鄙人姓雲,是山下獵戶,這幾人也是同住山下的農夫,近幾日上山狩獵,不小心摔傷了。敢問兄台是否懂些醫術,救治他們。”


    “大膽,桓公子豈是你們這些人。。”


    “豎刁,你退下。”桓公子看了看這群著粗布麻衣的村夫,再看看向他求救的姓雲的人。


    歎了口氣,說:“帶過來吧,我會一些簡單的包紮和正骨,希望能緩解他們的疼痛,自己行走。”


    雲敬梧一個眼神,趙卷便心領神會地將那幾個腿受傷的人叫人扶著到了他們跟前。之前是一個“下等人”,現在是一群“下等人”,那個叫豎刁的更是嫌棄地退讓了幾步,繼續提醒桓公子的身份。


    “公子。”


    “我生前做些好事,死後說不定能自在一兩天。”桓公子自嘲著動手了。別看這手細皮嫩肉的,摸到傷著錯位的腳踝骨,真能“呲”的一聲擰正,傷員動動腳踝,果然沒那麽疼了。另外兩人手上腿上滲血的地方已經幹涸了,扯開那壓血的髒布,血還一層層往外滲,桓公子叫豎刁脫了衣服撕成塊,然後替他們包紮起來。豎刁雖然千萬個不願意,但卻不得不服從主子的命令。


    在桓公子忙碌這些的時候,有兩個匠人駕著牛車也來到了茶肆,牛車上的東西用黑布遮住,桓公子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沒有停下手裏的活,用眼神示意豎刁貨到了。


    豎刁掏出銀兩走上去付了款,掀開黑布,心裏不由得一怵,兩副棺材!


    桓公子為什麽帶他而不是其他宮人來買棺材?難道是自己中飽私囊的事被他知道了,還是調戲熹妃宮裏的紅娘的事泄露了,要殺了他。想到這,豎刁大汗滿額,轉身撲通跪倒在地。“桓公子,奴才對您忠心耿耿,饒了奴才吧。”


    一連幾個響頭,磕得砰砰響。桓公子任他磕著,似是沒有看見這邊的事。為傷者打好了最後一個結,桓公子叮囑還是要趕緊出林子找郎中醫治才好。


    忙完這邊的事,桓公子終於起身走向他要的貨物,經過豎刁身邊也沒讓他停下,他便隻有繼續磕頭。


    桓公子走過去拍拍棺材,質量很好,果然是用上等木材製成的。向交貨的匠人點頭示意表示很滿意,兩個匠人負責地將兩副棺材轉移到另外的馬車後,便駕著空空的牛車離開了。


    “行了,起來吧。”


    豎刁滿身狼狽地起身,額頭已經滲出斑斑血跡,弓著背不敢吱聲。桓公子笑著安撫他,“你這奴才,才沒這個福氣躺這麽好的棺材,這是給我母親和我自己準備的。”


    待隨從綁好兩副頂好的棺材,再次用黑布掩好,桓公子進了馬車,離開之前,他伸出個腦袋,問雲敬梧,“你姓雲?”


    “是。”


    “你要,去首陽?”


    “是。”


    桓公子沉吟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後也隻是淺淺歎了口氣,坐進馬車離開了。


    雲敬梧和趙卷帶著他們的人也準備離開,沒等他們走太遠,就看到了綁在路邊的兩匹馬,是剛剛那人的馬?而看車轍的痕跡,他們的確已經離開。


    “趙卷,把張大和阿三扶上馬吧。”隊伍中就兩個人的腿腳受傷嚴重,難以自己行走,那人還真是——摳。


    心善的趙卷剛想掏出銀兩放在此處,被雲敬梧阻止了,“都是要死的人了,這銀兩,不給也罷。”


    有了馬匹,他們下山容易多了。趙卷不再擔心傷員,便湊近了雲敬梧,說:“這人好生奇怪,年紀輕輕的,就給自己準備好了棺材,我看他,不像是要暴斃的人,再活個幾十年都沒問題,隻是。。。”


    趙卷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像他這麽博學,能算天知命的都說不出來,隻能說此人太過複雜,心裏裝的東西太多,沒人能看得透。找不到準確的詞,趙卷隻得放棄了,總之就是一個字——謎。


    “敬梧,他離開之前問你的兩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我想,大概是,他已經知道我們不是打獵摔傷的了。”


    “那他知道我們是從軍營裏逃出來的?”說到“逃”這個字,趙卷內心就像被針紮了,總是隱隱作痛,說得也及其小聲,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招來無情的嘲笑和辱罵。


    “我們在他麵前早已無所遁形。”


    “那他為什麽不拆穿我們?”


    “他連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哪還有心思管我們?”


    “也對。不對呀,你怎麽知道他的事。敬梧,我怎麽覺得,你們好像認識。”


    雲敬梧和桓公子認識?十幾年前的事,三兩句怎麽說得清楚。但看趙卷一副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雲敬梧不得不想辦法以最簡單的答案回答他,“算不得認識,隻是我猜,他就是舒小婉經常向我們提起的三公子,姓江。”


    姓江?江桓?桓公子?趙卷恍然大悟。


    “不對呀,敬梧,舒義也總向我們提起,你為什麽偏生說是小婉說的。”


    提到這兩兄妹,想到曾經在癸乙學堂待過的一段時光,他們的行程不再枯燥,向著首陽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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