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齊項上樓的腳步一頓,再轉個彎就能到蒼昊的辦公室,但此時他的腳尖像被燙了一下的往後縮。


    且不說他裝蘿莉賣萌這件事是不是有點變態,如果白績知道自己騙了他,知道自己還臭不要臉的喊過他老婆……齊項才意識到衝動的自己像個不計後果撲火的大蛾子。


    他脖頸一涼,似乎切身感受到了白績寒刃般的殺人目光和他有力的手刀。


    不能認!認了必然完蛋!


    齊項正準備轉身下樓,就聽到辦公室裏傳來蒼昊的低吼聲,蒼昊性子溫吞,平時發火也跟玩一樣,這一吼算是廢了他養三年的嗓子。


    考場滋事,交白卷,不參加考試。


    丹毓開校以來,就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白績但凡少做其中一件事,蒼昊都不會氣成這樣,他高高興興地監考完回來被人當頭潑了盆涼水,他們幸災樂禍地說:「你們班那個白績啊,太混球咯!」


    蒼昊怒斥,「白績你太過分了!今天你必須給我把話說明白!你是不是故意的?」


    齊項眼尾一壓,有點擔心自己的同學鄰居兼陪玩,兔子急了還會咬人,蒼昊急了罵人可得勁了,再把白績給凶急了眼,兩個人別幹起來。


    他踮腳輕步挪到門邊,光明正大的聽牆角,辦公室的窗戶比較高,齊項歪頭靠著窗沿,往裏瞅了一眼。


    白績背對著窗,挺著腰低著頭擋在蒼昊麵前,看不清兩個人的神色,隻能感受到裏麵的低氣壓。這一會兒學生都離校了,空曠的辦公室自帶回音效果,沒有噪音的幹擾,齊項能輕而易舉聽到裏麵的對話。


    辦公室裏,空調無聲營造凜冽氛圍。


    「給我個理由,你為什麽不考試?」蒼昊之前吼得嗓子岔撇了,這會兒喝了口茶降降火,「你之前怎麽保證的?」


    「……」


    白績沒有立刻接話,他雙唇緊閉,隻剩一條沒什麽血色的唇縫,他的食指扣著辦公桌背麵,眼皮低垂著,在思考著怎麽答。


    「你這一天去在那兒了?」蒼昊發泄完怒火,伸頭嗅了嗅,「出去玩了?一身煙味!」


    「沒。」白績開口了,「就呆在學校。」


    「你,你。」蒼昊不解,「你翹了考試就為了呆學校裏抽菸?」


    「不是。」白績終於下了決心,他抬眼正視蒼昊,眼裏的紅血塊未消,加上他蒼白的臉色,有種病態的駭人,「對不起,我有點…原因。」


    「……」蒼昊察覺到他話裏有話,跟著靜下來,給白績時間組織語言。


    「我有創傷後應激障礙。」他喉嚨澀澀的發酸,沙啞遲緩地說完這句話後怕蒼昊不明白,白績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像把傷疤曝露給別人看,大腦也為此隱隱作痛。


    他緩了緩才繼續開口,「今天是有點意外,我在考場沒控製住自己,所以就走了。」


    蒼昊他聽說過這詞,但不了解,所以沒有貿然的搭話,指著邊上的椅子,讓白績坐下來,白績沒看見似地呆站著。


    他坦言:「我發病的時候比較容易攻擊人。」


    創傷後應激障礙?攻擊人?


    齊項站在門外,把這兩句話聽得清清楚楚,這兩個詞讓他一下子回憶起那天廁所裏應裘說的話,所謂的「白績無緣無故打老師」難道是因為這個病?


    不對!


    他腦中一閃而過白績那被潑滿了油漆的房子和他那天開始展現出的異樣,應該是那天開始白績才發病的,在那之前白績很正常,臉色沒這麽蒼白,沒這麽瘦,黑眼圈也沒這麽重。


    而且那天在他家門口,白績一直努力的趕自己走,並沒有因為生病而攻擊自己,就像今天,他發病了,但是首選的解決辦法是離開,而非大鬧考場。


    白績一直是個有分寸的人,他偶爾展現的脆弱與他周身發散的凶厲感與對人的排斥感是矛盾的,這種矛盾性吸引著齊項的目光,這也是為什麽他會格外關注白績。


    像是在回應齊項的心思,當蒼昊問白績需要老師做什麽幫助他時,白績答道:「您不用擔心,我在吃藥,不會隨便傷人。」


    齊項無意識地按捏著指關節,聽白績的話心裏不是滋味。


    *


    「我不太想被別人知道。」


    齊項聽到這話就一個人悄悄離開了,也沒有聽他們後來的對話。此時他坐在家裏,筆記本上全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相關信息。


    ptsd是指一個人遭遇或者目睹了創傷□□件後心理調節失衡而產生的精神障礙。


    齊項支著額頭,伸手闔上筆記本,深深吸了一口氣。


    創傷性/事件?


    死亡的威脅?嚴重的受傷?那滿屋子的紅油漆是什麽意思呢?


    因為自責或者恐懼,背負著過往獨自蹣跚在成長的路上,所以才養成他這種冷漠孤僻的性子嗎?


    白績說他在吃藥,可是這個病光靠藥物很難治療,需要的是心理上認知上的治癒,他需要一個輕鬆安全的環境,幫助他緩解壓力與焦慮。


    可現在呢?


    被人恐懼,被人誤解,他一句不解釋,一句不辯解,好像個天生沒心腸的冰塊,任由別人在他身上潑髒水,把他染成別人眼裏的顏色。


    而他自己,作為個旁觀者,是否也在不經意的時候往上潑了墨呢?


    「嘎達——」


    齊項摁響指關節,痛得他一激靈,齊項突然覺得家裏有點悶,他心裏麻麻的像長了個疙瘩,尤其是知道白績是那個又冷又心軟的陪玩後,那個疙瘩越漲越大,似乎要堵住了他全部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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