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是一方在攻城。


    守方城池旗幟:「安陵」。


    攻方中軍大旗……是「幹」。但左右副旗飄揚,幾乎把幹字蓋過了。


    副旗大書:「南明離火」、「謝」。


    秦弈豁然起立。


    這是秦弈很熟悉的南離軍隊,南明離火軍!


    十來年過去,將士們想必都換了一輪了,主帥看上去依然是老將謝遠,或者是他的子侄?


    秦弈立刻把飛艇轉向,準備靠近些看看狀況。


    那座城池很大,頗有點大城市氣象,隻是奇怪的守備空虛,都是老弱病殘和新兵,根本抵抗不了南明離火軍的進攻。秦弈才掉頭沒飛多久,那邊城牆已經搖搖欲墜。


    正在此時,城中冒起火光,似有火龍直燒登城的南離軍。


    修士出手?


    秦弈下意識就想幹涉,卻見謝遠中軍也亮起了術法的光芒,繼而暴雨天降,把火龍澆滅。


    這是……潛龍觀的氣象道法?


    道法破解,城門轟然告破,南明離火軍席捲入城。


    有幾個道士祭起飛行法器跑了,軍隊中的潛龍觀弟子也沒去追,隻是護持中軍,緩緩進城。


    秦弈在高空剎住了飛艇。


    往下看去,可以看見一座宮殿,裏麵一片嘈雜,宮門有組織守備但淩亂不成章法,很快就被推了進去,南明離火軍蜂擁而入。主殿外鋪了一些柴薪,好像是裏麵末路的王要自焚了。


    殺氣騰騰的南明離火軍忽然就停住了腳步,顯出了嚴明的軍紀。


    每個人看著那些柴薪,眼裏都有些緬懷和敬意,本該進去抓人的,卻沒有人動。


    秦弈看見了白髮蒼蒼的謝遠,連走路都已經有些虛浮無力,慢慢地走到隊列之前,安靜地看著殿門。


    那叱吒沙場的名將,終於老得走路都沒了力氣,他的統帥指揮,可能都是強撐病體。


    不許人間見白頭。


    秦弈的眼神越發悵惘。


    隻是十二載回眸,便即如此。他可以想像很多仙人百年千年之後再看世間那種感覺……秦弈不知道當自己經歷的時候,心情會是如何。


    看曾經熟悉的國度都已經換了國號,曾經熟悉的麵龐連一個都沒有了……或者像流蘇一樣,數萬載出來,曾經的小土包都成了一座山,曾經的森林已經成了平原……


    那種觸動,想必會更大。可以理解天樞神闕抽離世間的視角,再是有情人,見多了也就淡了。


    秋風拂過。


    宮殿半天沒燒。


    謝遠眼中終於起了點怒意,低聲道:「拿了。」


    左右親兵衝進殿中,揪出了一個穿龍袍的胖子。


    「你若真點了火,我南明離火軍會除盔給你敬禮。」謝遠慢慢道:「可惜隻是這副德性……把他捆上囚車,進獻吾王。」


    話剛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旁邊有一中年將領扶住他,急道:「父親!」


    謝遠擺擺手,低聲道:「老了……能活到見證此日,已經足慰九泉。」


    那明顯是他兒子的將領道:「大王還等父親去打京師那場戰。」


    「對……」謝遠打起了幾分精神:「還沒活夠,老夫要看見化幹為離的那一天。」


    兒子壓低聲音:「父親慎言。」


    「沒關係了。」謝遠忽然笑了起來:「大勢如潮,再不可逆,除非仙家幹涉,否則便是定局。」


    「那……會有仙家幹涉麽?」


    謝遠搖了搖頭:「不知道,往常的話不該有,這次似乎有點奇怪……不過大王雄才偉略,應該盡在算中了吧……」


    「如果……太一宗那些人真的大肆幹涉,我們怎麽辦?」


    「太一宗?了不起麽?」空中傳來低語聲:「別人若有太一宗,南離也不是沒有國師。」


    語聲渺渺,抬頭不見人。


    謝遠卻大喜:「國師!」


    空中飄下一枚丹藥,秦弈聲音柔和,卻帶著幾分惆悵:「直接增壽元之丹,我至今不會。不過此丹調節氣血,撫平舊創,必能讓老將軍健體延年。若有盛事,想必將軍也不會希望缺席。」


    謝遠一把吞了丹藥,大笑道:「有力氣赴盛事足矣,又何必延年!」


    何必延年。


    秦弈坐在飛艇船沿,輕聲嘆息。


    謝遠的壽數,可能不到半年了。老將軍全程經歷這番滄海桑田的風雲壯闊,想必人生已經不會有遺憾。真的是何必延年……


    南離上下都有這樣的精氣神,那人間功業金戈鐵馬的熱血,天下為局的謀算,總是讓秦弈覺得很多仙人都被比下去了。


    就像是太一宗的某些人,活得蠅營狗苟,直如笑話一樣。又哪裏來的底氣高高在上,自以為碾壓凡俗?


    從當年盜軍械圖,到如今離火軍突兀地出現在西邊數千裏外,秦弈可以想像當時才幾歲的李無仙深謀遠慮的布局,隻待今天。看謝遠提起「大王」時那佩服的「雄才偉略」之稱就明白了……


    不是誰教的,是她自己這麽強。


    即使是誰教的,能善用他人之計,本來就是一位王者的優秀素質。


    秦弈忽然覺得,即使太一宗真正的高級修士出手,說不定都會被自己的小徒弟弄死。這種感覺毫無道理,畢竟力量差異有些離譜,可這感覺卻如此清晰。


    曾以為自己把無仙送到大幹,是自己隨手下了一枚閑棋,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如今看來,不是閑棋有用,而是反過來了,無仙才像下棋的那個人,自己仿佛成了一枚閑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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