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池雨分明落了下風,可此時她的氣場,卻比司漣強上太多。


    此時的唐池雨與平日裏截然不同,這才是那個馳騁沙場揮刀斬敵首的雲麾將軍。


    司漣迷醉地眯起眼睛,努力克製住心裏想要僭越的想法,克製住蠢蠢欲動想要逾矩的手指。她緩緩放開唐池雨,後退一步,嬌柔地跪在地板上。


    “殿下,你誤會了。”司漣仰起頭,乖順無比地看著唐池雨,眼中積起水霧,可憐極了,“我曾經的確是刺客,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我半年前離開京都,的確是去尋找自己的歸屬,這一點我沒有騙你。”


    “當時有人提點我,她告訴我,我被師父騙了,我根本就不是什麽北晉公主。師父她隻是為了利用我給北晉報仇,才編織出這個謊言騙我。”


    “事實上,我隻是一個孤兒。說孤兒也不大準確,因為,我遇見師父之前,我原本是有父親的。可是,師父她將我的父親殺死,安葬在北晉芙蓉壇遺址。”


    “我這趟離京,正是去芙蓉壇逛了一圈。我在那邊呆了整整三個月,終於徹底將自己的身份查清。”司漣淚眼婆娑,深情地看著唐池雨,“殿下,我再不是什麽殺手,往後餘生,我隻想護在殿下左右。”


    唐池雨怔怔看著她,一身殺氣逐漸褪去,轉為無盡的茫然。她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踉蹌後退幾步,直至抵住書架退無可退:“你……”


    唐池雨努力思考著司漣口中的話,腦子亂作一團,有冷汗從頸邊滑落。


    司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又怎會不明白?


    當初司漣編出寡婦的身份,不過是為了博得她的好感,跟她一起回京,躲過一路上關隘的盤查!後來兩人在醉花間中相遇,司漣之所以跟她回府,也是看中她的身份,利用她接近秦王罷了。


    突然,唐池雨回想起什麽,眼睛猛地瞪大:“秋狩那天,刺殺父皇的人是不是你?”


    司漣跪著靠近了些,手指輕輕扯著唐池雨的衣衫:“是。”


    “那個晚上……?”


    “是我下了藥。我喜歡殿下,所以那時我希望殿下不要忘了我。”


    “你——!”唐池雨舉起手,猛地向司漣臉上扇去。


    司漣沒有躲。


    然而眼看巴掌就要觸到司漣臉頰,唐池雨卻突然卸了力,在身後書架上重重一錘。


    書架轟然倒塌,無數本書籍散落在地。


    唐池雨大口喘著氣,手掌無力地垂在身側,掌心已滿是汗水。


    “司漣,你騙了我這麽多,還敢說往後隻想護在我身後,我如何信得過你?”唐池雨幾乎沙啞地吼道。


    “殿下,我的確對你說過許多謊言。可唯獨有一句不假——殿下,我的心早已歸屬於你。我的靈魂,我的身體,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司漣眸中深情,幾乎病態。


    “殿下,我……愛你。”


    司漣聲音放輕了些:“再者,殿下大可不必擔心,我身體中被人中了蠱,明日我會將母蠱交給你。你有母蠱在手,永遠都不用害怕我背叛。”


    “蠱……?”唐池雨怔道,“這又是怎麽回事兒?”


    “雖然當初師父教會我一身武藝,可我畢竟江湖經驗不足,當初在醉花間中,就不小心露了馬腳,被人下了蠱。”司漣柔和道。


    “那人既然有下蠱的本事,又怎會容忍你接近我刺殺父皇!又為何會將母蠱給你?”唐池雨厲聲問。


    “因為他不是秦人,不在乎秦王的生死。他當時下蠱……大概也隻是為了防患於未然,或者僅僅是覺得好玩罷了。”司漣眸中閃過一絲無奈,“至於他將母蠱拿給我的條件,便是讓我向殿下你闡明一切,不再瞞著你。”


    唐池雨喃喃道:“不是秦人……?那人是……是無名?”


    司漣搖頭:“是宇文公子。”


    她又補充道:“提點我前去北晉遺址的人,才是無名姑娘。秋狩那日我刺殺秦王,被她發現了,夜裏我便想去殺她,卻反被她抓住。可她不但沒有殺了我,反而讓我離開京城,去尋找自己的身世,從此清醒地為自己而活。可如今的我沒有國讎家恨,沒有一個親人,我想要的,不過是陪在殿下身邊罷了。”


    “不,不……”唐池雨恍惚地搖搖頭,“你騙我……”


    “殿下,今日我所說,句句屬實。”司漣一點點站起身,認真道,“殿下你性子單純,以往有許多事情都看不清。以後有我陪在你身邊,不論是長京城中紛擾局勢,還是皇室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都由我,來替你看清。”


    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唐池雨惶惶眨眼,腦海中驀地閃過大年初一那個下午,老太監笑中含淚對她說的那句話。


    “陛下高興著呢,又怎會生氣?”


    那時唐池雨心中已經有了疑慮,卻又被她深深壓了下去。


    可現在聽見司漣說出“爾虞我詐”四字,唐池雨不知怎的回想起那天,倏地全身冰涼。


    假的,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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