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長言重了,我在文先生麵前,也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徐敬棠笑笑,並不接腔,一個滬市新秀,一個有備而來,他個戰戰兢補貼後方的「小警官」沒必要多說什麽。


    「宋先生一個人來的麽?今天繞了一圈兒也沒見到青青。」


    湧星明知故問,宋雁聲笑笑,看起來有些無奈,「阿洵的事想必二位也已清楚,青青自小與阿洵一處長大,自從在牢裏見了阿洵之後,心情一直都過不來。」


    湧星冷笑,「宋先生真是有位熱心的好妹子,很多事不用自己動手就了解的清清楚楚的。」


    她有意嘲諷他,誰知道宋雁聲卻是麵無表情地回道,「青青這丫頭晚熟,還是自從跟太太在一起後才算有些長進,說起來還得多謝徐太太培養。」


    一通話明褒實貶,湧星正想在說什麽腰間卻被徐敬棠掐了一下,含恨悄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隻能麵上仍微笑著。


    「我來找督察長先生,其實也是鬥膽為了阿洵一事。」


    宋雁聲倒是有話直說,大概明白大家都是聰明人,試探點到為止就好。而另一方麵,宋雁聲自己暗地裏也是心急如焚,日本人的口風很緊,而他可行動的地方很少,了解的其實還沒有徐敬棠了解的多。


    而他在賭,他在賭陳湧星嫁給徐敬棠,不單單是因為愛情,或許徐敬棠的身份也並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法租界督察長。


    奈何徐敬棠行事一向是滴水不漏,宋雁聲這些天來也一直在暗中觀察著他,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然而正是這份一無所獲反而加重了宋雁聲心中的疑團——一個有權有勢的法租界中立人士,為何內裏卻與行事風格差別甚遠?


    「阿洵當初多虧了您夫人幫忙才有幸拜託宗族的強迫,誰知道這一路山高路遠,阿洵到底是自小被保護著長大的,辨別真假是非的能力自然要差些,路上受了匪軍蠱惑做了錯事,還希望督察長先生能幫忙在宮澤僵局麵前美言幾句。」


    「我與崇茴阿洵自小一同長大,如今章家忽陷困境,崇茴又身處異國有家難回,我自然是不能冷眼瞧著阿洵就這樣在監獄裏受苦的。若是九泉下的伯父看到此狀,隻怕也是魂魄難安啊。」


    好一番義正言辭的正人君子模樣,湧星聽著卻是被他這話激起了一層薄汗——倒不是害怕宋雁聲會以此威脅,他方才言語是有意將陳湧星的幹係摘幹淨以示誠意。湧星驚訝地是他這幅坦然談起章崇茴和林洵時那殷殷深情,若不是她本身就處於暗殺章鼎的風暴中心知他也在暗處推波助瀾,隻怕也是要被他這幅君子皮囊給矇騙了。


    宋雁聲是個很棘手的人物,尤其是不能為他們所用之後。


    旁邊兀自沉默的徐敬棠此刻開腔,倒是一副很驚訝的樣子笑道,「我倒不知林小姐的事與我太太有關。湧星,你實在是有些不地道啊。」


    他語氣裏滿是寵溺,雖然是興師問罪的語句可是語氣裏卻隻是輕鬆的玩笑。


    湧星方才意識到——宋雁聲還暗地裏對徐敬棠下了個套。假若徐敬棠稍微不注意,透露出自己也知道湧星送林洵出城的消息,這就從側麵證明徐敬棠對於陳湧星的身份是了解的,那徐敬棠到底身份如何,結果自然也不得而知了。


    湧星暗惱,像是條被漁網緊緊束縛住的魚兒。她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當初不該太過於相信宋雁聲。她甚至開始懷疑,以宋雁聲這樣的城府,他很有可能一開始就對湧星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故而有意放出一兩本紅色讀物來引誘她上鉤,降低她的懷疑。


    她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宋雁聲的祈求,而是偷偷行動,或是不摻進這遭爛事裏。


    幸虧徐敬棠巧妙化解,宋雁聲倒是眉宇間有片刻失望,然而轉瞬就又笑道,「瞧我,又多嘴了。主要是阿洵當日情況實在危機,夫人也是出於熱心和保護,還不是擔心督察長先生夾在中間難做麽。」


    宋雁聲又笑道,「督察長放心,您若是肯出麵幫忙,雁聲必定將您這份恩情記在心間。薄禮自不必提,以後這滬市有需要雁聲幫忙的地方叫個人來知會一聲,雁聲必定盡心幫忙。」


    徐敬棠隻是笑,不說可以也不說不可以,「既然林小姐是湧星的朋友,而宋先生又親自來說了,無論是誰的麵子,我都少不得要跑幾趟了。隻是宋先生,我先跟你交交底,這群共匪都是從紅區出來的,日本人可是下了決心要殺雞儆猴的,我原為了林小姐奔波,隻是這成不成,實在是不好說啊。」


    宋雁聲道,「督察長的意思我明白,我宋雁聲自然也不會什麽都不做,有需要我大豐商行的地方您就隻會一聲,我一定傾全行之力以助督察長一臂之力。」


    「宋先生嚴重了,這事兒我知道了,有了消息會派人通知你的。」


    「那就先謝謝督察長了。」


    三人又笑眯眯地說了些有的沒有,一會兒一侍者側耳對宋雁聲說了些什麽,宋雁聲抱歉地沖二人笑笑,陳湧星懶得搭理他,還是徐敬棠笑著沖他點了點頭。


    仙樂斯一直熱鬧到午夜。


    直到東方隱隱泛起了魚肚白,仙樂斯門口擠作一團的各色私家車才像是重回水中的魚兒一般恢復活力,帶著轟鳴聲又潛入深夜的滬市,遊進每一個角落。


    湧星整個人跌進車裏後才發出一聲終於解脫了的呻吟——這一晚上,她幾乎像個陀螺一般和徐敬棠一起週遊在眾多人士中央,直到散了場這才注意到渾身酸痛地如同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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