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倒是想讓你瞧瞧我看見你痛苦是什麽樣子。」


    平日裏逗她的時候徐敬棠什麽都敢說,如今她真哭了,他反倒侷促起來,拿起手帕遲疑了半天還是小心翼翼地送到她麵前,「我身份複雜,即使知你也是潛伏滬市,卻不能確定你身份,自然也不敢就這樣輕易相認。」


    湧星當然明白他的謹慎,可已經哭了,便暗暗覺得丟了麵子,隻自己低頭哭了個昏天黑地不理他。


    「湧星,你變了好多。」


    徐敬棠好說歹說,使出渾身解數也毫無用處,隻能手足無措地望著她,半天才摸了摸她的腦袋如此說道。


    他本是想換個話題止了她的淚水,誰知道聽到湧星耳朵裏卻是另一番物是人非的淒涼滋味,如此淚水更是洶湧,嘴上還不願落人下風,嘴硬道,「真巧,你也是。我們都變了。」


    「可是我仍然愛你。」


    徐敬棠接下來的話卻出乎意料,他無奈地包容下陳湧星這忽如起來的勝負欲。他望著湧星,眼底是層層疊疊的黑色,語氣是罕見地溫柔,像是隻是忽然想告訴她,並未想要得到答案——


    「這個,你也一樣麽?」


    湧星抬頭望著他的神色,忽然「嗚咽」了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裏。徐敬棠哭笑不得地望著懷裏這一團似的傢夥,「陳湧星,我真不記得你這麽愛哭。」


    焦頭爛額之際,實在沒辦法了,徐敬棠隻好粗聲粗氣地嚇唬她。


    「陳湧星,不許哭了!」


    「你再哭,別怪我耍無賴了!」


    沒等陳湧星作出反應,徐敬棠先下手為強——耳邊傳來呼聲,煤油燈應聲而滅,房間裏歸於黑暗,各物品在猩紅的火盆裏隻顯出影影綽綽的影子。


    忽然而來的黑暗讓湧星下意識愣住,視覺消失之後其他觀感變得曖昧敏感起來,她隻感覺一雙微微泛涼的大手包裹住了她發燙濕潤的臉頰。


    來不及做出反應,那人就大山似的壓倒下來,他們從未這樣緊密地貼近在一切,無論是肉.體還是心靈。


    像是墜入雲端一般,細密幹燥的棉被鋪在身下,摩擦著她的手腕腳踝。


    唇齒一陣濕熱,她下意識地想要推開,而下一秒手掌就被人緊緊扣住。兩個人糾纏得厲害,好容易掙脫了,湧星早已氣喘籲籲,黑暗裏她又是親昵又是氣惱地揪住徐敬棠的臉氣呼呼道,「徐敬棠!我們有紀律!」


    徐敬棠如今才不管這些,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想了身下的這個女人多少年,她倒是輕鬆,十年前拍拍屁股遠走他鄉,害得他跟個獨守空房的深閨怨婦似的守著這座老城等一個毫無可能的歸期。


    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更何況又是城中權貴。這些年的摸爬滾打下來,他什麽樣的女人沒得到過。徐敬棠不是沒想過要報復她,這時代一個男人有很多個女人很正常,風向即使唾棄,可事實依舊如此。


    可他沒想到他是那個感覺沒意思的人。他挑選女人的時候不想在挑選床伴,反而像是個丟失了原稿的畫師,麵對形形色色的人群,腦海裏都是跟陳湧星作比較。比較來比較去,又比較到了記憶裏,最後仍是在香甜迷幻的房間裏兀自一陣顫抖,於恍惚中隱約見她歸來音容。


    就這麽的,也算混過去一天。


    後來他也死心了,接受了陳湧星就是個沒良心的女人,接受了她不再回來的事實,可是還是沒有想過結婚,直到他這獨來獨往的身份對工作有了一定的影響。上線通知他會安排一位同誌來協助他的工作,徐敬棠一琢磨,那就這麽著吧。


    誰知道,兜兜轉轉,竟然還是陳湧星。


    「什麽紀律?是組織批準我們做夫妻的!」


    徐敬棠紅著眼望她,湧星臉被他鬧得緋紅,即使害羞也抿著嘴寸步不讓地望著他,「你明知道是假夫妻!假的變成真的,也要打報告!」


    結果又是他敗下陣來,徐敬棠氣憤地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暗惱自己怎麽這麽堅定,一看到她慌張又心虛起來。


    他上輩子一定是殺了她的兇手,不然怎麽這輩子每次見她都氣短心虛。


    「什麽狗屁報告,老子不在乎!」徐敬棠隻能在言語上逞英雄了,「老子還沒入.黨呢。」


    湧星聽到這話倒是驚呆了,聞言立馬推了他一下,「真的假的?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話音未落就要爬起來,結果剛一動作就被徐敬棠的胳膊給攔下,他一使勁兒,湧星又滾回了他身邊。


    「這不很正常麽,我這個身份,多少人盯著我。要想入.黨,就得提交申請書,任何可能暴露我身份的文件,都不可以留下。」


    徐敬棠翻身仰躺著,長長的胳膊搭在湧星的脖子後頭。他這樣乖順地躺在她的身邊,湧星就知道他估計不會舊事重提了,是而膽子也放大了起來,雙臂支著身子就趴在床的裏側看徐敬棠點菸。


    徐敬棠摸了煙盒出來才發現竟然沒煙了,他有些煩躁地捏了煙盒還沒來得及丟,湧星就把方才作暗號的煙遞給了他。


    徐敬棠睨著眼睛看了看牌子,不屑道,「娘們兒抽的,不夠勁兒。」


    湧星撇撇嘴,對他粗俗的言論表示不滿,自己抽出一根兒點著了,吸了一口就往徐敬棠的臉上吐去。她有意逗他,連煙圈兒都吐得魅惑纏綿,罷了還雙指夾著細長的女士香菸遞到徐敬棠麵前,挑釁似的問,「這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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