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襲過,陳鬆抬起的的眼神他似乎在看著遠方,但是眼底沒有任何東西。


    “你自己一個人也許說不清楚,我們幫你說,或許可以呢?無論如何,也請不要這樣不告而別。”


    白琬瓔在旁邊搭話,雖然她也感受到了陳鬆與陳婆婆之間可能發生過很多事情,但是作為白靈山規矩教育下的修士,她對世事還是選擇更為循規蹈矩的方法。


    “你們幫我說?”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陳鬆,他笑了,可是眼神裏卻沒有任何笑意,反而帶著些麻木和茫然,“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事情,你們外人又能說得上什麽?”


    “你把事情前因後果告訴我們,也許我們能幫你…………”


    白琬瓔規勸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記無雙拉了一把製止住了,記無雙看向了陳鬆。


    “沒人樂意管你,這是你的事情又不是我們的事情。你可以繼續逃跑,但你崇敬的自由的未來不會發生,因為不解決根端上的事情,你就永遠是一隻被無形繩索拴住的風箏。就像你身上纏綿不斷的鬼氣一樣,你真覺得陳婆婆找不到你了?”


    記無雙說的是實話,陳鬆這才離開第一天,如果他們沒有把陳鬆帶回去,記無雙相信,今晚晚上陳婆婆就會去陳家祖墳 找那隻惡鬼了,他們尚且能對陳鬆有個好態度,要是惡鬼找上來,那還真不好說。


    記無雙沒用更難聽的話去嚇唬陳鬆,但是陳鬆的臉已經刷得白了,因為他知道記無雙的話不是虛言,會有更恐怖的事情發生。


    他抬起頭看向了記無雙,“你能幫我驅除身上的鬼氣嗎?”


    “當然可以。”


    “不可以。”


    站在陳鬆最旁邊的葉予塵先應了一句,卻被記無雙果斷的拒絕聲壓住,三人都看向了記無雙,隻見記無雙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語氣堅定。


    “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幫助你,你身上的鬼氣來的奇特,你的寵物體內都有妖邪之氣,小小青蛇身含鬼氣卻可以存活,可見你母親找上的是個百年一遇的惡鬼,你空口白舌一句請幫我,我們就要冒著生命危險上?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萬一幫你反噬到我們呢?”


    “…………”


    陳鬆聽到中間時,猛然怔了一下,又抬眸看向了記無雙,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記無雙說的有道理,他也曾飽讀詩書,雖說如今成個這副樣子,但也不是個不知情理的。


    “不過,也不是說一定不能幫你。”記無雙話音一轉,看向了陳鬆,“我們這裏有兩位修士,都是驅除惡鬼的好手,但是對方到底多少修為,有多少能耐,你至少要說一說吧?”


    葉予塵和白琬瓔的眼神都投射到了記無雙身上,記無雙則對著他們眨巴了一下眼睛,陳鬆回不回去事小,那隻存在於這附近的惡鬼,才是他們修士們的心頭病,一定要驅除了才是。


    小小的村落竟然有這麽多妖魔鬼怪,記無雙也覺得這裏有些奇怪。


    記無雙以為陳鬆很快就交代了,但是陳鬆竟然還在沉默著,他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記無雙等的有點厭煩了,蹲下身子,直視著他的眼睛。


    “這你都不肯說?這位小少爺,你不覺得你的少爺病有點重了嗎?”


    “你想知道什麽,那隻……隻惡鬼嗎?”他停頓了一下,抬眸對上記無雙的眼睛。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我是指所有,包括有關於你母親的事情。”記無雙的眼神已經透出了些銳利。


    陳鬆頓了一下,緩緩開了口,“說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世上無奈的事情那麽多,有些生活不幸福的家庭也是常事。我父親早逝,我母親一個人帶著我,我從對母親有記憶開始,她就非常強勢,要強、堅韌、沒有什麽能打敗她。我從來不覺得缺少父親是一件多麽不幸的事情,我反而因為有一個堅韌、不曾被打倒的母親而感到自豪和慶幸。”


    陳鬆看向了遠方,似乎也陷在了遙遠的回憶中。與記無雙的猜測不一樣,她原本以為陳鬆會非常憎恨陳婆婆,但是陳鬆沒有這樣,甚至他的講述也異常平靜。


    “我小時候也非常要強,從不因為家裏窮,沒有父親,而覺得自己比別人差,相反的,我讀書更好,能力更高,學塾先生說我是十裏八鄉最有能力考取功名的人,而且我身高體強,是同窗裏的佼佼者,女子的閨中夢。”


    陳鬆說到這些的時候,眼睛是放光的,似乎在樹林之中,看到一個人中龍鳳向他走來,可是他的眼神卻漸漸灰暗了。


    “但是那個雨夜,一切都改變了。”


    一個雨夜,科舉就在眼前的雨夜,盡管學塾先生已經多次闡述過他中榜沒有問題,但是陳鬆還是想要精益求精,堅持要連夜去學塾拿那本他沒有讀過的策論書。雨越下越大,走在山路上的陳鬆,卻隻想著那本書,他沒有在意路邊小山上流下來的泥水。


    他隻記得那天他抬起頭,突然想到一個好的策論切入點,眼前的水滴裏,似乎浮現了自己中榜,榮歸故裏的樣子。雨水打進了他的眼睛裏,他隻顧著臉上帶笑,根本沒有顧及旁邊的東西,突然一個黑影落下,他整個人都被砸進了泥水中。


    陳鬆隻記得自己愣了一秒鍾,存在於水滴裏,榮歸故裏的畫麵,啪得一聲落在臉上,水珠碎裂在了視線裏,美好的畫麵也碎裂在了視線裏。


    “你當時一定很痛苦吧?”白琬瓔眼神帶著溫柔與疼惜,甚至看陳鬆的眼神都帶上了母性光輝,她是這樣疼惜一切的人。


    陳鬆卻笑著搖搖頭,“並沒有,我當時沒有什麽感覺,我是說真的,當時我整個人躺在床上,不隻是腿,我全身除了腦袋都不能動的。”


    “癱瘓了?”記無雙蹙著眉梢,“那你現在怎麽……?”


    “我母親……用了很多辦法吧,針灸,藥浴之類的,我都放棄了她還沒有放棄,她真的……很堅韌……”


    陳鬆垂下眸子,眼神中有種難以描述的複雜,記無雙聽著卻皺起了眉梢。


    “你的意思是說,他受傷後是癱瘓了,但陳婆婆用了很多辦法,這其中,是不是就包括了跟邪物做交易?”記無雙看向了陳鬆。


    陳鬆點了點頭,“具體的我不知道,剛開始的第一年,我就不想活了,但是我母親卻很鎮定,她說她一定有辦法救我,我做過兩三年的藥浴,又去山上修行過幾年,但是都沒有什麽作用,直到她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一些藥,我服用下去後,雖然日漸消瘦,人也越來越沒有正常樣子,但是手卻有了感知,身體也有了。”


    陳鬆抬起雙手,看著自己微微顫動的手指,似乎能夠感受到當時的激動。


    “然後呢?”記無雙接著問。


    陳鬆的眼神有過一瞬間的閃躲,“然後就是你們看到的樣子了,雖然能動了,但是身體差勁得要命,需要天天躲在房間裏,不能出來。”


    “就這樣?”記無雙皺了一下眉頭,“那你娘親對你也沒怎麽樣啊,辛辛苦苦給你治病,結果就換來你不告而別。”


    “不想活了不行嗎?”陳鬆抬起頭,對上記無雙的眼神,“與其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困著,像是一條蛆蟲一樣年複一年,我寧願去死,這點很難理解嗎?你嚐試過在一個房間裏待過一年的滋味嗎?我不想在別人的期待和奉獻下活著,我寧願去死,我寧願去死…………”


    陳鬆抿著嘴唇,越說越堅定,看向記無雙的眼神也越發堅定著,記無雙愣了一秒鍾,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我寧願去死不行嗎?我不想我的活著是犧牲娘親的性命為代價,我寧願去死,別救我了,就讓惡器將我毀滅吧。”


    “無雙,無雙?”


    “無雙?”


    葉予塵和白琬瓔同時喊了記無雙兩聲,記無雙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滯在原地,聽到聲音後,才恍然抬起頭來,表情有些微怔。


    “怎麽了?”


    “你在想什麽呢?”白琬瓔看著記無雙,好奇她突然間的走神。


    記無雙頓了一下,嘴角咧起,浮現了記無雙最為標誌性的微笑,“沒想什麽,就是覺得他太不識好歹了,娘親犧牲自己拯救他,他卻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感恩,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真是懦弱……”


    說到後麵,記無雙的神情有點異樣,唇角的笑容都撐不住了。葉予塵看著她的表情,眼神閃過一絲疑惑。


    “也不要這樣說,我們都沒有如他那般生活過,他的痛苦也無法感同身受。”白琬瓔沒發現記無雙的異樣,還是耐心的勸說了一句。


    坐在輪椅上的陳鬆,聽了她們的話倒是翻了一個白眼,顯然是不想聽這些說教。


    葉予塵抬頭往西邊看了一眼,正要看到即將墜落的太陽,“太陽要落山了,天快黑了,在外麵過夜總歸是不安全的,我們還是先回陳婆婆家吧。”


    “葉公子說得對,還是先回去吧。”白琬瓔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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