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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那道霹靂就要劈在直立在地麵一動不動的沈燕西頭上,最後一刻,卻在蘭若寺的上空離奇地拐了一個彎,劈在了一旁那棵在無上天威之下瑟瑟發抖的古槐頂上。


    頓時,槐樹被一道白光從上到下穿透。


    沈燕西的識海之中,那株嫩綠的槐樹幼苗猛地打了一個哆嗦,發出了一聲悲鳴,隨即,變成了一縷綠色的煙霧朝浮空島直奔而來,掠過沈燕西的頭頂投入了他身後的照壁之中。在照壁的一角便多了一株嫩綠的幼苗,與之相伴的是一條像筷子粗細的紅色細繩,那玩意像小蛇一般在照壁的角落遊動,瞧見嫩苗之後便撲了上去,藤蔓一般纏繞其上。


    沈燕西睜開眼。


    他獲得了對身體的控製。


    這時,霹靂的餘光仍然在他眼前閃現,原本低垂在山穀上空的雲層被這道光驅散,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很快,夜空中,月亮突然冒出頭來,這時,方才傳來了雷聲,震耳欲聾的雷聲。


    山穀在微微顫抖。


    就在沈燕西麵前不遠處,原本那棵鬱鬱蒼蒼高大無邊的槐樹此時變成了一截焦褐色的枯枝,像是被曆經十來天的大火焚燒過一般,又小、又幹、又黑……用人類來打比方的話,這分明就是一個油盡燈枯就快完蛋的老人。


    每一個位麵都有自己的位麵法則。


    凡是超脫於法則的一切,無論是什麽都會被法則所排斥,從某種角度來看,所謂曆劫飛升便是法則的一種排斥。


    類似於大宗師一般的人物,基本上已經站在了此界的最高峰,他所擁有的力量已經超過了此界的忍受範圍,位麵的法則也就每時每刻都在排斥他們,一時間,也許奈何不了,然而,隻要那類人物稍有差池,天劫便會降下,迫使他們飛升。


    好比送惡客出門,惹不起總躲得起。


    黑影的存在似乎不為這一方天地所容,隻是,那廝好像有一種法子能夠避開天道無時無刻的監視。然而,這一次,當它從照壁中衝入沈燕西的識海擒下白衣劍仙柳宗元留下的那道血煞之氣之後,天道也就發現了它的行蹤。


    於是,降下了雷劫。


    不過,黑影很快便回到了照壁之中。


    那麵被黑影稱之為大羅的照壁應該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寶貝,黑影一回到裏麵,天道就失去了黑影的蹤跡。偏偏這時,槐妖用來護身的舍利子被黑影毀了,於是,它也就無遮無攔地暴露在天道的視線之中。


    雷劫落下,落在槐妖的本體上。


    說起來,槐妖也有數百年的修為,它所獲得的老僧傳承也是正宗的佛門心法,所以,就算它修煉不得法,看重枝節輕視本源,再加上木係妖物修行不易,它的修為仍然不低,和人類相比的話,應該和抱丹境的修士在同一門檻。


    然而,天威之下,它不過是齏粉。


    沈燕西握著長劍,緩緩向那截枯木走去。


    空中,已然雲開霧散,月亮出現在頭頂,像是一輪皎潔的半圓型銀盤,安靜地注視著身下的這片山穀。穀內,月華如水,蘭若寺外,隨風搖擺的蘆草叢就像是塗了一層白色的霜花,風兒從上方掠過,哼著好聽的歌謠。


    先前的種種仿佛幻夢一場。


    站在枯木前四五步遠的距離,沈燕西停下腳步,雖然,一切證據都表明槐妖已經完蛋不足為慮,他還是小心為上。


    那個姓杜的胖子還沒有瞧見?


    既然槐妖能夠驅使陰魂,難不成不會有幾個貼心的手下?


    沈燕西吐出了一口長氣。


    這口氣剛剛出口,麵前的那截枯木頓時化為木粉簌簌而落,隨風飄上夜空,嫋嫋往上不知落向了何方,看上去,就像是四處揮灑的骨灰什麽的。


    地麵多了一個大洞。


    沈燕西向前兩步,往洞內瞧了一眼之後馬上縮回頭。


    這一眼就足夠了,足以讓他看清楚洞內的情況。


    這個洞是被那道霹靂劈出來的,它落在槐樹上之後仍有餘力,於是,接著往下劈,不僅將槐樹的樹幹劈成那般模樣,就連槐樹的樹根也不曾放過,看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樣的道理就連不通人性的天道都曉得。


    最後,便劈出了這樣一個直達地窟的大洞來。


    沒有多做遲疑,沈燕西手持長劍跳下了大洞。


    既然戰鬥了,自然少不了獲取戰利品,雖然,他已經收獲了許多無形的財產,不過,既然槐妖肯定藏有許多有形的財產,又何必放過呢?


    跳下大洞之後,入目的乃是一個巨大的空間,無遮無攔,視線一覽無餘。


    沈燕西有些失望。


    莫非槐妖的財產就是這些玩意?


    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屍體,大多殘缺不堪,很難找到一具完整的屍體……沈燕西自然不知道這些屍體就是槐樹的肥料,也不知道當雷光將整棵槐樹都劈成粉末之後,這些屍體也就自然而然地從那些囊中掉落出來,對於他們,雷光不曾傷及分毫。不過,這些家夥之中除了大部分已經是屍體之外剩下的少數人也大多隻有一口氣了。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槐樹還不曾將養料完全吸收。


    就這樣放任不管,那些人也會慢慢死去。


    但是,要想將這些人從黃泉大神手中拉回來,沈燕西沒有這樣的能力,若是換一個能夠起死回生的藥王前來,恐怕也夠嗆。


    水滴沿著石柱落下,掉落在下方的小水窪之中,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在偌大的空間之中回蕩,異常安靜。聽著這水滴聲,沈燕西的心也異常安靜,瞧著那些屍體以及就要變成屍體的人,他呼吸的節奏絲毫不亂。


    緩緩在一地死屍中走過,沈燕西做著他認為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他仔細地瞧著那些屍體,從中辨認出仍然活著卻即將死去的那些人,然後,他舉起手中的長劍,輕輕在對方的喉間一點,結果了對方。


    那個老僧有句話說得對,人生就是一次遠航,渡的是苦海。


    這些人的遠航就要結束了,眼看渡人的小舟已經被打翻,苦海就快要將他們淹沒,既然如此,何必再讓他們多吃苦頭,所謂相逢即是緣,不如,送他們一程算了。


    這些人大多保持著清醒。


    隻有活著的肥料才是好的肥料,這句話槐妖經常掛在嘴裏。


    如此,槐樹從人身吸收的養料就更鮮活,那些生成的陰魂也就會擁有更強的力量。


    以上都是借口,其實,槐妖最喜歡看人類垂死掙紮以及無奈等死的表情,它喜歡在他們的臉上瞧見憤怒、怨恨、無助、恐懼、驚慌、無可奈何等等負麵情緒,這是它的愛好,是在無聊的歲月中難得的消遣。


    當那些人瞧見沈燕西將明晃晃的劍尖對準自己的時候,他們的眼中不僅沒有驚恐和害怕,反倒多了幾許的感謝和解脫。


    對此,沈燕西表示理解。


    他在屍海中踏著堅定而緩慢的步伐,心安理得地殺戮著。


    他原以為所有人都是屍體或是即將成為屍體的家夥,不料,卻有意外發生。


    生人和死人沈燕西還是能夠辨識的,當他來到一個滿臉汙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家夥麵前時,雖然,他沒有聽到什麽呼吸聲,仍然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劍,地上那廝絕對還活著,不過,還能活好久就說不清楚了。


    無論如何,對他來說,活著就是折磨。


    沈燕西免不了要發慈悲,送那廝上路。


    就在劍尖即將戳下之際,地上那人卻發出了聲音。


    “妖孽,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隨後,像是從夢中醒來一般,那個人睜開了有些迷糊的眼,不一會,他好像才明白了狀況,驚喜著說道。


    “沈老弟,怎麽是你?”


    沈燕西微微皺眉。


    那人狂喜著喊道。


    “沈老弟,是你幹掉了那個妖孽?你真是了不起啊!百年之內,肯定能夠成為大宗師霞舉飛升,能夠和你相識,我真是三生有幸啊……閣下你的救命之恩,姓楊的我終身難忘啊!日後,必定給老弟立一塊長生靈位……”


    “狗臉驊?”


    沈燕西笑了笑,語氣非常溫柔地說道。


    “嗯,就是愚兄,一不小心被人出賣,被人弄到妖窟來了,多虧老弟你啊!多虧老弟你大展神威,愚兄才能逃出生天……說起來,愚兄真是慚愧,少年時一帆風順,做事也就不動腦子,稀裏糊塗地和沈老弟有了矛盾,哎!”


    沈燕西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靜靜地看著楊子驊。


    楊子驊活動了一下手腳,緩緩想要站起身,這樣做的同時他仍然在說個不停。


    “等出去之後,我一定大肆宣揚此事,讓老弟斬妖除魔的壯舉不僅傳遍橫山鎮、清安郡,還要傳遍整個宋國以及西南諸國,甚至傳播到中土大唐去,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們這裏出了一個了不起的少年英俠,其他那些所謂少俠給沈老弟提鞋都不配,我姓楊的能夠和沈老弟認識,能夠被沈老弟救一命,真是祖宗積德啊!”


    說罷,楊子驊站起身來。


    他滿臉感激地朝沈燕西走了過來,像是太過感動了以至於有些失態地想要擁抱沈燕西一般。


    沈燕西笑了笑。


    他也舉起了手,似乎有和楊子驊一笑解恩仇的意思。


    一道白光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下一刻,楊子驊的喉嚨口多了一個紅點。


    他慌忙抬手捂住那裏,神色驚恐地望著沈燕西,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著,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之後,他頹然倒地。


    倒地時,一柄短匕從他的右手衣袖中掉落在地,聲音清脆。


    “廢話忒多……”


    沈燕西丟下這麽一句後,毫不遲疑地從楊子驊的身體上邁過,仔細辨認著地上的人體,繼續進行著理所當然的殺戮。


    先前的那一幕不過是無聊的小插曲,他很快便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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