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一陣水聲,她抬眸看去,隻見曜淵已經從水中站起,像是一棵玉竹破土而出。


    他明明整個人浸在水裏,行動間白袍和黑髮卻依然擺出細微的弧度,丁點水珠都沒沾上。


    長腿邁開,他很快來到她麵前,帶著一身蒼寒垂眸看了看他為她凝聚的鐐銬,又看向她。


    藏貞隻覺滿身疲憊,五感都不太靈敏,未注意到曜淵的臉色,她閉上眼掐了掐鼻樑,聲音帶上氣音:「我魂魄有些亂,可否先幫幫我。」


    曜淵沒有說話,玄冰一樣涼的手臂穿過她的腿彎和後背,剛才還頑固纏住腳踝的鐐銬脆響一聲,從地上斷開,變成兩個沒有重量的圈垂在她鞋麵。


    藏貞任由曜淵把她摺疊在懷裏,臉側泛著寒氣的胸膛下是熟悉的心跳,混沌中仿佛回到深海裏,他是汪洋海麵唯一的浮木,除了攀住他,沒有別的選擇。


    她的手交握在他的長髮以外,頭疲憊地埋在一片紅袖裏。


    驀得,她腿下和背後一空,整個人被輕輕拋在床榻上。


    她茫然地睜開眼,隻看到白色和藍色疊起來的帷帳,像是天又像海,因她的到來搖晃著。


    下一刻,眼前帷帳換成曜淵玉刻的臉,他兩手撐在她耳邊,看向她混亂的眼神,一聲一聲像是巨石投入海中,磅礴而壓抑:「藏貞,我這樣幫你,你也該幫幫我,讓我安心。」


    天海淵陣眼之中,她貪念與嗔念的幻夢裏都沒有她。明明知道了她離開之後他的驚惶震怒,她還是執迷不悟。甚至當他直白地問出是否心悅於他時,她都給不出答案!


    曜淵看著藏貞,兩人的眼睛都在失焦。


    他突然下定了決心——我不用她愛我,我隻要她留下。


    她需要他的仙力,需要他抽魄,總能留住她。


    他的手像是冰凝成的,帶著涼意替她將臉上紛亂的一縷黑髮撥去,同時,醇厚的仙力順著皮膚湧入魂魄,將仙魄裹住。


    曜淵的眼神決絕,掌間每被藏貞溫軟的臉頰溫暖一度,心裏都是帶著自嘲的快樂。


    藏貞在他手下卻蹙起眉,魂魄中的紛雜與迷亂沒有因他的介入而平息,可因仙魄的安穩,她明確地感受到,魂魄紛亂的來源——


    是凡人魂魄的餘韻!


    心中泛起不祥的預感,漫無邊際的困意襲來,像是水無孔不入,她克製不住地想要睡一覺。


    曜淵也發現了異常,她眉間的業火像是被狂風對吹,碎成三片,他眼中毫無破綻的自信裂開一條縫,眉間微蹙道:「怎麽了?」


    藏貞很想給他描述一下,可她隻能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連啟唇的力氣都沒有,排山倒海的困意將驚惶都壓下。


    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她仿佛變回凡胎,像是熬了三五天後,頭腦和身體都麻木了,什麽也想不到隻想睡一覺。


    耳邊傳來曜淵的聲音,一疊一疊由疑惑變成恐懼,不斷喚她的名字。


    最終眼皮如墜鐵塊,密實地合上。


    昏睡前,她隻看到了曜淵的眼睛。


    那如同魔族黑曜石一樣的眸子,像是被點了一縷顫抖的火光,終於泛出人的感情,驚懼而脆弱


    她心頭一跳,很想跟他說些什麽讓他心安,但又無能為力地墮入黑暗。


    猛地睜眼,找回焦距後猛地向後彈了一下,心「砰砰」狂跳——


    曜淵已經不見,眼前像是照鏡子一般,站了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那人神色同樣茫然。


    隻不過,她眉間沒有業火。


    兩人都是一愣,接著異口同聲道:「藏貞?!」


    一息安靜後,兩個完全相同的聲線又疊在一起:「你怎麽在這!?」


    兩人對視片刻,才冷靜下來——


    對方是另一個神識!


    她們又麵對麵蹙眉,相顧無言,料定對方沒有理由坑害自己,都在心中苦想眼下情況緣由。


    藏貞睏倦褪去,無比清明,她迅速壓下心頭縈繞著的昏睡前曜淵慌亂眼神的殘影,應付眼前的情況——


    這是「穿書」之後,兩個神識第一次遇到。


    原主同樣震驚,這次與穿書那次不同,不是原主主導的。


    可是,方才她明明在九霄長天,怎麽會來到這裏?


    她隻是因為火樹離坤域裏的後遺症,感到一陣睏倦,好像是由凡人魂魄餘韻引起的……


    靈光乍現,藏貞驚呼道:「是火樹離坤域裏麵的火龍和蜃龍!」


    原主隕落前還沒有進入火樹離坤域,當下隻有些茫然地抱臂看她,眉間還是蹙著。


    藏貞頂著照鏡子但是鏡子裏的人跟自己動作完全不一樣的奇怪感覺,簡單解釋道:「火樹離坤裏有上古大能,他們強化了我魂魄之中凡人魂魄餘韻,當是因為這個我才又和你聯繫在一起。」


    當時為了蜃龍提取原主經歷製造蜃境,火龍將她魂魄裏全部特徵都放大了,由此凡人魂魄餘韻也被放大,才跟三千小世界的凡人魂魄共鳴起來。


    強化過的魂魄餘韻像是陡然增加了磁性的磁鐵,而原本的凡人魂魄就是磁鐵的另一極,將兩人的神識吸在一起。


    想到這裏,藏貞趕忙深入魂魄內部查探,才發現凡人魂魄餘韻在驟然加強後,正在不斷消失,就像是一盞燈在慢慢熄滅。


    她很快意識到,餘韻正在一點點消失,當它完全消失時,兩個神識將會徹底失去聯繫,忙道:「凡人魂魄餘韻微弱,這次恐怕要被耗盡,我想這是你我最後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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