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貞忌憚天策軍,更忌憚曜淵,即便她知道曜淵對魔族和仙族關係的看法與她的差不多,但總歸要落實在紙上才讓人放心。


    人會變,靈契盟不會。


    靈契盟要雙方分別以一滴心頭血為押,如果有一方作出違背誓言之事,便會遭到心頭血反噬,錐心難耐。


    締結靈契盟最早是仙侶和魔侶締成婚盟時的傳統環節,後來逐漸在日常生活中廣泛擴散開。


    但隨著造化變遷,越來越多的婚侶相看兩厭,試圖違背誓言,曾有仙界大能自以為區區錐心之痛忍忍就過去了,結果違誓之後,一天都沒扛過去便自戕了。


    其中厲害,可見一斑。


    後來眾人攝於其豪橫霸蠻終生有效的契約力,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靈契盟。


    靈契盟也一舉成為造化毒誓榜上最不可說的那一項。


    藏貞從容一笑,道:「比起本王能給帝君的,這不算什麽。」


    曜淵指尖在黑錦上敲了敲,濃黑的眼睛盯著眼前冷艷的女魔道:「早就聽聞藏貞魔王一脈魔軍,悍勇無雙。」


    就在藏貞以為曜淵要談條件時,他忽而往後傾身,懶散道:「可惜,本座無意引狼入室。」


    藏貞聞言站直身子,左手憑空一轉,手中出現一枚躍動的土紅色圓珠。


    「本王說的是,赤艮丹。」


    周遭突得一靜。


    方才還在兩人頭頂湧動翻滾的氣流驟然停滯,深藍色的仙力似被人下了定身訣,一動不動。


    下一秒,深藍仙力突然亂了章法,一片紊亂,向著紅黑的魔氣,不管不顧地纏上去!


    兩人長發被湍流的仙氣吹散,胡亂糾纏在一起。


    殿內四下立著的燭台因氣流急突而傾倒,砸在地麵白玉石,揚起一陣陣玉屑。


    仙氣不僅在殿頂,而是逐漸向下擴散開,波流湧動著,圍在藏貞紅衣上。


    遠看時,像是從曜淵身後伸出藍色的翅膀,一點點合攏圍困住藏貞。


    就在藏貞亮出赤艮丹的同時,曜淵瞳孔驟縮,他猛地從椅子中站起,兵荒馬亂中,長袖帶翻了案幾上的硯台,墨汁打在他純白勝雪的長袍上。


    石硯磕到玉磚上,聲音清脆卻攝人心魄。


    曜淵絲毫不覺,他眼角侵染紅意,喉結滾動著看向藏貞。


    他的眸光先是單純熱烈的,像是第一次見到星星的孩童。


    不過片刻又黑得不見底,一觸即發,如同暗中狩著逃而復返的獵物的獵人。


    哪怕明知此時二人實力懸殊,藏貞還是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剛要下意識後退一步,曜淵欺身上前,猛地伸手攥住藏貞的右手腕——


    很纖細,很好控製。


    藏貞皺眉,曜淵簡直想捏碎她的骨骼,她反手收起赤艮丹,剛要用手刀將他劈開——


    「是你!」曜淵的聲音沉而重,帶著悶意,像是從海底鑽出來的。


    熟悉的神態,眼神和語氣,還有赤艮丹。


    她帶走的「寶貝」!


    藏貞在曜淵的注視下,驀然感到一陣心虛。


    曜淵果然認出來了,他在榣梧桐林發現了蛛絲馬跡嗎?


    藏貞心頭好像有千言萬語,張張嘴卻不知說什麽,連她自己也搞不清這樣複雜的情緒。


    她不知道曜淵是看在洛合的麵子還是她的裏子上塑了一魄,抑或兩者都有,畢竟是曜淵主動將洛合調至九霄長天,可相處中他又發現了自己不是洛合……


    但說到底,是她平白得了一魄,還從九霄長天拿走了赤艮丹,該她慚愧。


    可在「她是藏貞」之前,她首先是魔族之王。


    魔族的興隆安樂一向在她的個人感情之前。


    念及此,她展開左手,指間以魔氣結出利刃,對著心口一刺,同時道:「不錯,是我。」


    ☆、第二十八章


    穿心之痛, 她眉毛也沒皺一下, 隻額間業火抖動一瞬。


    一滴鮮紅異常的心頭血順著刀刃逆流到她掌間。


    藏貞將心頭血遞在曜淵眼下道:「赤艮丹可幫帝君擺脫桎梏。屆時,憑藉帝君的謀算統領仙界易如反掌。」


    抿唇一笑,天下顏色匯聚此處;「這筆交易, 值也不值?」


    藏貞知道曜淵沒有更好的選擇, 赤艮丹隻有一顆。錯過了,他便要在東極掣肘下一直韜光養晦下去。


    天策軍雖然是強勁助力, 但要在東極監視下調動天策軍也很耗費時間。


    而他本身無意征伐魔族, 千年之約並不與他的運籌帷幄相左。


    顯然,這項交易他沒法拒絕。


    而對麵,曜淵眼中如春雷驚蟄!


    心中暗道, 她早就算好了。


    隨即嘴邊勾起冷笑,曜淵沒有放開藏貞,而是用另一隻手點上心口,撚出一滴暗紅帶金血。


    他一錯不錯地看著藏貞, 眼尾紅過血滴, 隨即將心頭血狠狠按在藏貞掌心!


    轉眼間,在交握的掌心中, 兩顆心頭血慢慢散開, 變為千絲萬縷後又糾纏凝聚一處, 兩股血脈帶著截然不同的仙力和魔氣一時難以相融。


    它們相互排斥,哪怕藏貞感覺曜淵要將她的手掌捏進他的骨骼,兩人掌間還是有紅、黑和深藍色的氣流爭相逸出!


    而那些氣流衝出一掌遠,又被無形的拉力拽得陡然迴轉, 隨即鑽回掌間。


    仙氣和魔力在空中勾勒出一朵瑰麗繁複的蓮花,光華流轉,綻放在兩人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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