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妃們不來,倒是正合他的心意,他可不願被人瞧出什麽端倪。


    寧王奉召前來時, 他已被福總管扶著靠在床頭。腰以下沒有知覺,但這麽靠坐著旁人並不能看出什麽。


    他盯著寧王看了許久,寧王低著頭恭敬無比。


    寧王本就是木訥的性子,呆板一往常。他兩手交握在前,修長的手指生著工匠特有的那種老繭。他的身上常見帶著墨香或是木屑竹屑的香味, 並不讓人討厭。


    這是一個沉迷手藝的人, 對朝堂之事似乎從不怎麽在意。


    皇帝嘆了一口氣,「當日老三行謀逆之事,朕原本是屬意你監國。不想老大突然回京, 且腿疾無礙。」


    寧王沒有反應,哦了一聲。


    「近日朕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讓你和老大一起監理朝政,你意下如何?」


    這下寧王有反應了,他茫然地抬頭,清澈的眼神中帶著不解。「父皇,兒臣覺得皇兄處理得極好,並不需要旁人相助。」


    皇帝皺眉,「他確實頗有能力,然而朕怕時日一長必會有人對他詬病。他的生母品行不佳,恐怕難以服眾。」


    「父皇,兒臣以為那件事怕是有內情,您何不派人重審一次,還皇兄的生母一個清白。如此一來,世人也不敢再說皇兄什麽。」


    皇帝如果真的想讓秦彥繼位,又怎麽會搞出這麽多事來。想扶的人扶不起來,還一而再而三的推辭。不想扶的人的虎視眈眈,眼看著就要謀權奪位。


    他氣得肝疼,麵上卻是不顯。


    「此事朕早已查明,萬沒有再審的道理。如今京中議論紛紛,朕怕太多人盯著老大,反倒會生出事端。」


    「皇兄是皇兄,宋娘娘是宋娘娘,怎可混為一談?」


    皇帝沉著臉,「你不要怕。朕知你一向敬重你皇兄,害怕他會因此記恨你。你若是怕他針對你,到時可一一稟報給朕,朕必會為你做主。」


    這哪裏是讓寧王是幫助秦彥,分明就是去監視秦彥的。


    即便是到了此時,帝王心術照舊。


    在皇帝心中什麽兒子女人,都沒有他的江山重要。假使他真的動不了,他也要扶一位聽話兒子上位。


    寧王突然跪下,「父皇,兒臣愚笨,恐不能勝任。」


    「朕這是在抬舉你!」


    「兒臣有自知之明,絕非聰明之人,怕是要辜負父皇的一片苦心。」


    皇帝氣得呼哧喘氣,這個老二就是一個扶不上牆廢物。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省心,老大深府最深,老二太過木訥老實,老三又是一個大逆不道的。


    他厲目如晦,盯著寧王的頭頂。


    寧王低著頭,跪得恭敬。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似乎累了。


    「罷了,你既無心,朕也不強求。你退下吧。」他一聲嘆息,「原本朕一直中意你,不想你如此不堪大用。」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必是會心驚竊喜。


    然而寧王可能是真的誌不在此,也可能是真的對權勢沒有感覺。他順從地告退,完全沒有一絲上進心。


    皇帝氣得怒捶龍床,「沒用的東西!」


    福總管彎腰低頭,像個透明人。


    寧王出去沒走多遠,便看到秦彥。


    秦彥像是在等皇帝的傳召,也像是在等他。


    空曠的殿前,秦彥隻身獨立,那一身朱色的蟒袍越發顯得他玉麵紅唇俊逸不凡。任是誰見了,也會誇一聲君子無雙。然則那世間頂極門戶養出來的通身氣派與沉穩,又豈是一聲君子無雙所能概括的?


    「皇兄。」寧王上前見禮。


    秦彥慢慢看過來,「去看過父皇了?」


    寧王老實回道:「是。」


    他們兄弟本就不親近,自是也沒有什麽話好說。一問一答之後,便再也無話了。


    秦彥背手而立,修長的手指交握在後。


    過了一會兒,寧王說:「方才父皇說皇兄的生母品行不佳,怕以後皇兄會因此受人詬病,希望我幫著皇兄一起處理朝政。」


    秦彥一臉平靜,並無半點驚訝之色。


    「不過,我拒絕了。」寧王笑了一下,清澈的眼中有著淡淡的低落,「我不是那塊料,比起看摺子我更願意做木工。父皇對我很失望,怕是要怪我了。」


    秦彥看著他,真誠道,「你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不,我不想學。」寧王搖頭,垂著眸遮住眼裏的情緒,「我不喜歡那些事,我隻想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


    他們這對兄弟,好像是生平第一次說這麽多的話,也是第一次談論這樣的事。秦彥的眼中盡是深思,有著超越年紀的城府。而寧王看上去還是不諳世事的樣子,卻又仿佛和往常完全不一樣。


    王權富貴何等誘人,世上有幾人能平常心待之。身為皇家子,這種誘惑就在唾手可得之處,又有幾人會輕易放手。


    好半天,寧王又道:「之前外麵有傳父皇屬意的人是我,父皇也是這麽告訴我的,然而我卻不這麽認為。」


    秦彥問:「為什麽?」


    寧王苦笑一聲,木訥的臉色突然有了不一樣的表情。像是淡淡的諷刺,又像是無可言說的失落。


    「因為父皇看中的未必是我,他看中的應該是我的性格。我無心朝中之事,又比你和三弟聽話,所以他才會說那樣的話。」


    「你能想到這些,我很意外。」秦彥對這個弟弟刮目相看,怪不得太傅曾說過二皇弟天賦最高。像二皇弟這般聰明通透之人,又怎麽會看不明白父皇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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