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黑衣旅雖還在,卻被重新整編,分派各地輪換駐守,聽當地將領調遣。如今是群龍無首,與一般駐軍沒什麽兩樣。軍學這兩年也跟著教學停滯,連新人都沒收幾個進來。


    他們想幹什麽很明顯了,慢慢把黑衣旅分割吞併,直到世間再無黑衣旅。


    短短兩年多的時間,來甘州的人已經不下五個。李長明看著他們來了又走,卻是束手無策。如今他不過一介平民,又能如何呢。


    與獨孤循聊了幾句,道過別後,李長明領著薛觀音去營外農田,算是換換心情。


    田間麥子剛熟,士兵忙著在地裏收割。李長明拿了鐮刀,擼起袖子跳進去,彎腰便割。


    這些事軍學都教過,軍學城池外也有那麽幾塊田地,專門就給裏邊學生種。但李長明一直跟著靖平武侯,沒有在軍學待過,後來也是直接接管軍學的,這些幹農活的事他的確不太懂。


    以前他也跟士兵一起下過地,可士兵們感動了一會兒,就忍不住跟趕野豬一樣把他往一邊趕。


    大家覺得他不是來幫忙的,是來搗亂的。農活雖然隻是個體力活,但要趕得又快又好,還是需要點手法。如李長明這般插個秧苗要半天還不一定插得穩的,簡直就是阻了大家前進的步伐。


    如今也是一樣,他低下身很努力地割麥子,沒過多久就被旁邊唰唰唰往後退的人撞了一下。而此刻程周見狀大喝道:「六郎!你就不能老老實實一邊站著!」


    李長明抬頭,滿臉無辜:「怎麽了嘛?我也想出一份力啊。」


    田間士兵顯然不吃他這一套,紛紛開口。


    「將軍,你把他轟走吧!」


    「就是!他礙手礙腳的!」


    李長明何時被人這樣嫌棄過,登時大怒:「你們怎麽能這樣欺負人!不會我可以學啊!」


    「你都學多少次了,上次播種時候你就來湊熱鬧,現在還沒學會!」


    「六爺,我覺得還是在旁邊打傘當監工比較適合你。」


    「六爺你還是帶著夫人去城裏玩吧!」


    「對對對,讓夫人在地裏曬著,你也好意思,會不會憐香惜玉?」


    李長明抱著鐮刀呆立許久,默默走開了。


    「他們嫌棄我。」李長明可憐兮兮地對薛觀音道,「走吧,不在這裏惹他們煩了。」


    「這不就行了。」程周招呼著他倆到一邊的小桌旁,「你看這田間一片金黃,景色是不是挺好?」


    「不好玩。」李長明悶悶道。


    「我說你也是,不會幹活,就愛瞎搗亂。」程周嘲他一句,自己也下地去活動筋骨。


    薛觀音忍著笑,道:「殿下,你就乖乖坐著,要有自知之明。」


    遠處一行黑衣人騎著馬奔出大營,看裝束是黑衣旅的人,想來該是獨孤循帶人離開了。


    李長明看到獨孤循,便從被眾人嫌棄的鬱憤中走了出來,又轉向另一種惆悵。


    獨孤循要走了,再過不久,又會調一個新的人過來。他明知朝堂上的那些人在搞什麽小動作,卻隻能在甘州看著。


    「從這裏再往西,就是丹山。」李長明望著那隊遠去的人馬,「丹山養馬地,是靖平武侯十年前奪下來的。」


    薛觀音低頭斟茶,聽到李長明談起他自己的老師,有些揪心。


    前朝幼主受控,朝堂奸佞當道,地方腐敗成風。民怨四起,內亂叢生。先帝與高祖皇帝舉義兵征討十餘年,方平定中原,得以休養生息。


    然而先帝早逝,偉業未成,便將江山交到了小皇帝手中,從此太後掌權,外戚坐大。四鄰虎視眈眈,邊境戰亂不斷,前朝積弊仍在,又陷入亂局。他們的解決方法,就是割地,請和……西境北境的領土一讓再讓,從前始羅邊上那點土地還是中原的邊境,現在邊境卻退到了神武城。


    一心往西北兩境收地拓疆之人,一個靖平武侯,一個魏王,現在都是什麽下場。


    「他們覺得西境北境這些蠻荒之地沒什麽重要的,沒了就沒了,還是少了個累贅。丹山是靖平武侯撕開的一個口子,他想在這水草豐茂之處訓練軍馬,組建騎兵……可是丹山的馬駒還沒長大,他就殉國了。」李長明輕輕笑了笑,繼續道,「我以前不明白,大虞兵力充足,裝備也夠精良,為什麽卻不能打勝仗?後來才知道,隻不過這個打勝仗的人不能是別人。軍隊再強又如何,掌握在外戚手中,別人一點機會都沒有……他們不能看著大虞出現另外的武將。文不思治,武不思戰……全耗在內鬥上。他們就是要坑自己人,不會願意把權力交到別人手裏的。失去的不過是這些無用的土地罷了,哪裏有把持大權重要。」


    薛觀音想起當年玉京城中一案,離京時李長明幾無神采的雙眸,不由眼中泛起淚意。李長明見狀忙伸手輕理她被風吹亂的鬢髮,溫聲道:「怎麽要哭呢……還好,皇兄是信我的……我並非是孤立無援。」


    薛觀音低頭輕聲道:「殿下。」


    「隻是……靖平武侯若還活著,看到如今這個局麵……怕是會對我很失望吧。」李長明垂眸,淡淡道,「黑衣旅因為我四分五裂……若是一直這樣下去,我怎麽有臉麵去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重逢!


    第31章 他鄉故友


    這兩年李長明在甘州恍若閑雲野鶴, 逍遙自在得很。


    他看上去好像接受了這種單純而平靜的生活,可誰都知道這隻是表象。流放甘州,退出京城, 永遠不會是最後的結局。他是李燾, 是先帝的六皇子, 是魏王殿下。他的心還在玉京, 身上淌著先帝血脈,承靖平武侯風骨, 註定無法靜處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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