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寵為後(重生)》/晉江獨發, 感謝支持正版


    男人的麵色猶自發陰,容晞小心地打量著慕淮的神色,卻實在想不通這男人今日的氣性為何會這麽大。


    按說鶻國這番至齊的緣由,是為了與齊國交易馬匹, 二國目前的關係甚好, 莊帝也是將此番來齊的鶻國皇戚視做上賓。


    她弟弟容暉在鶻國的名字是拓跋虞, 聽適才那太監的意思,容暉認的養父好像還將他立為了嗣子,有意將自己能世襲的爵位傳給了他。


    不然, 那太監也不能稱容暉為鶻國世子。


    若是因著那信的內容, 就更不值得生氣了。


    在容晞看來, 那封信就是在尋常不過的家書, 跟親人問安的。


    容暉在鶻國多年, 寫的一手漢文確實差強人意, 容晞不禁想起, 她小時候教他寫字時, 這個頑皮的弟弟就總是犯懶來著。


    容晞無奈搖首,偏殿中除卻慕淮和她,並沒有其他伺候的下人,便小心地扶著自己的腰側, 想要彎身將那信紙撿起來。


    可纖手還未觸及到地上的信紙,容晞便被慕淮冷聲嗬止道:“不許撿。”


    容晞心跳一頓, 立即停下了動作。


    慕淮冷峻的鋒眉深鎖著,眼中也透著極盛的慍色,就像是隻被激怒的獅子,隨時都要將獵物撕碎似的,氣場瞧著駭人極了。


    她不是沒見過慕淮做怒的樣子, 但自打她跟他回宮後,慕淮甚少在她麵前流露過怒態。


    這男人明明生了副清雋俊美的模樣,脾氣卻總是恁大。


    容晞的那雙桃花美目飛速地上下掀動著,半晌,終是走到男人身側,同他細聲細氣地解釋道:“妾身…隻是想將這信燒了,一會宮人進來布膳,若瞧見那信上內容便不好了…畢竟妾身是大齊的太子妃,而妾身弟弟現在是鶻國世子,妾身和他的真實關係,還是不要被旁人發現好。”


    慕淮聽罷,立即抬聲命下人道:“來人,尋個火盆來。”


    殿外站守的宮人應是。


    慕淮仍陰著臉,待他親自將地上的信紙拾起後,便將那薄薄的信紙狠狠地攥入了拳中。


    他攥紙的力道很大,容晞甚至覺得,自己都能聽見慕淮指骨彎蜷時發出的咯吱之聲。


    不經時,宮人便端來了一個螭紋的銅質火盆。


    慕淮命宮人用火折子燃火,待焰苗燃起後,他憤而將拳中已被捏成一團的信紙拋擲其中。


    曳曳的火光下,容晞淺棕的瞳孔滿是驚詫,她嗅著殿中彌漫的淡淡硝煙味,本想著慕淮這時的氣便該全消了。


    可誰知,待宮人將火盆端下去後,那慍怒的男人又走到了地上的紅木箱旁,大手一掀,便將那箱子的蓋子揭開。


    待那巨型木箱被慕淮打開後,容晞見裏麵裝著顏色鮮亮,且皮毛順滑的上好獸皮,還有一個用鏤金手法雕刻的女子發冠。


    這發冠的樣式與中原不同,形狀別致生動,紋樣也都是容晞沒見過的獸紋,頗有異域之風。


    慕淮蹙眉翻著那些皮草上下查看著,隨後又拿起了那發冠,一臉嫌棄地打量了半晌後,邊指著那發冠,邊沉聲對容晞道:“當我大齊沒有寶物嗎,拓跋虞那小子拿這些破玩意過來,還好意思往東宮送?”


    容晞微微垂眸,愈發覺得慕淮行為怪異。


    她耐心地對慕淮解釋道:“這些畢竟是鶻國王室送的禮物,大齊這番又要同鶻國有茶馬交易,又逢上夫君大婚,他們總要拿些禮物以表心意。夫君若是不喜歡,大可以將這些禮物丟在庫房,犯不上這麽生氣……”


    見慕淮麵色稍霽,容晞乘勝追擊,又軟聲道:“…夫君若氣壞了身子,妾身會很心疼的。”


    果然,這話一說完,男人麵上的慍色頓時消了一半。


    慕淮沉目將那發冠丟進了紅木箱後,便不發一言地走到了羅漢床處,待坐定後,他倏地想起,前陣子他派使臣同鶻國大君通信時,明明說好了,這番鶻國隻會派拓跋玥和拓跋璟這兩個皇戚來。


    可誰知昨日,使臣又告訴他,說羅鷺可汗的養子拓跋虞打著護送馬隊的旗號,也要跟著入齊。


    那狼崽子突然要跟過來的緣由,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麽。


    思及此,慕淮眸色微覷。


    他一想起那日在汴京街巷,拓跋虞挑釁似地說要搶他女人,便氣不打一處來。


    再者,拓跋玥本身就是個隱患。


    拓跋虞的性情更甚,就像草原上的孤狼一樣,狡詐又陰險。


    這世間能跟他一樣心狠手辣的人,怕是隻有拓跋虞那個狼崽子了。


    這兩個人一同來齊國,實在是過於棘手。


    他因此,早已派上四軍的精兵對雍熙宮加強了駐守,亦將汴京的宵禁提前,就是為了防止鶻國的人趁此做亂。


    慕淮因著前世的事,對拓跋玥懷恨在心,一直想借她來齊這次,將她除之後快。


    可她畢竟是鶻國公主,若在齊境丟了性命,鶻國大君定會同齊國撕破臉麵。


    而大齊現下屬實不宜再與鶻國交惡。


    拓跋虞這個狼崽子他也殺不得。


    一是,將拓跋虞視若親子和繼承人的羅鷺可汗在鶻國地位頗高,鶻國大君都得給羅鷺可汗幾分薄麵。


    最重要的原因是,若他殺了拓跋虞,那容晞一定會恨他。


    縱是身為太子,他亦將權勢牢牢地掌握在手,可他卻仍麵對著許多掣肘之事。


    慕淮極度厭惡這種感覺,可又深知,為了大局著想,有些事隻得忍耐。


    若他不冷靜理智,大齊將來的國運也會因此走下坡路。


    這時,女人纖細柔軟的手已然撫上了他的心口。


    慕淮垂目看向了女人的纖手,待掀眸後,便見女人正用那雙水盈盈的眼關切地看著他。


    容晞溫軟地坐在他身側,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撫著他的心口,想要為男人將煩懣疏散。


    她動作很輕,弄得慕淮的心口處癢癢的。


    待心緒稍平後,慕淮瞥了眼身側的女人,淡淡問道:“孤見你適才看那信時,笑得倒是挺開心。他寫的就那麽好嗎?做甚要笑成那樣?”


    見男人還在糾結適才的那封信,容晞停下了動作。


    她支吾了半晌,卻不知該如何回他。


    慕淮又語帶嫌棄道:“詞不是詞,詩不是詩的,拓跋虞那小子連漢文都書不好,還好意思給你這個姐姐寄?”


    眼見著男人涼薄墨黑的雙目愈發淩厲,容晞終於知曉了慕淮做怒的緣由。


    原來這男人竟是同他弟弟吃醋了。


    容晞抿住了雙唇,決意哄一哄吃醋的男人。


    便柔聲道:“夫君…阿暉他年紀小,又在異鄉多年,少年的心思總會細膩些的…不是誰都會像夫君一樣,意誌堅強又殺伐果決,從不會被一些莫名的愁緒困住。妾身最喜歡這樣的夫君了,妾身希望夫君永遠都不會變,永遠都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大齊儲君…亦會是,將來罩護大齊所有子民的天子。”


    這話說得慕淮心中舒爽至極。


    絕色美人用嬌柔的嗓子在他耳側不斷講著讚譽的話,試問哪個男人受了這待遇,能不歡喜?


    慕淮唇畔掩著笑意,故做平靜地問她:“在你心裏,孤就這麽厲害?”


    容晞連連點頭,動作就跟小雞啄米似的。


    她又細聲回道:“是啊,夫君就是妾身的天,也是妾身孩子的父親,誰都不及夫君在妾身心中的位置。”


    慕淮終於失笑,他捏了下女人精致的鼻尖,無奈道:“嘴跟抹了蜜似的。”


    隨即,慕淮微微附身,小心地將側頰貼在了女人鼓起的肚子上,似是想聽聽裏麵胎孩的動靜。


    容晞見慕淮消氣,心中懸著的石子也終於落地。


    她適才的那番話,實則也是提醒慕淮,二人既是已經成為了夫妻,那便是一家人。


    姐姐成婚後,自是不會同以前一樣,同弟弟走得過近。


    另一緣由,是她一早便覺出,慕淮對容暉動了殺心。


    容晞不知道慕淮想要殺容暉的緣由,卻也想讓慕淮放過殺她弟弟的念頭,看在她的麵上,饒他一命。


    待慕淮起身後,容晞又緋紅著小臉,對著慕淮的耳朵說了好一會子的話。


    男人邊聽著,唇角愈牽著,不經時,心中的怒氣便全消了。


    慕淮氣消後,還覺得,自己在這磨人精的麵前是真沒辦法。


    這女人也沒用多少功夫,就把他給哄好了。


    待二人用過晚食後,太醫按照往常的規矩,來東宮為容晞把脈問診,順帶著提醒她要注意的事項。


    當著慕淮的麵,太醫恭敬地將指搭在了容晞白皙的纖腕上。


    待他微微側首,細細察著脈象時,容晞卻覺得很不自在,


    待太醫診完脈後,剛要起身向慕淮複命,卻無意間與太子妃的視線對上了。


    二人飛快地錯開了視線,彼此都覺尷尬,且心存芥蒂。


    容晞尤甚。


    自上次她設計害翟詩音那事過去後,慕淮仍讓這位年輕太醫照料著她的胎孩。


    容晞不敢說什麽,那太醫是慕淮的人,自然不能對慕淮這樣的煞主有所隱瞞,更何況那時她看出了太醫的糾結,不再威脅他,許了他同慕淮說了實情。


    上次那事已經過去了許久,容晞卻愈發覺得,她也該培植些自己的勢力了。


    她的身側,應當有個同葉雲嵐一樣醫術高超的醫女,為她所用。


    往後的日子,用到這樣一個人的地方會更多。


    還有個緣由,太醫出於職責,每每來看診時,還要詢問她和慕淮的房|事。


    她麵子終歸是薄,不太能接受太醫一個外男,同她一本正經地講這些隱晦的事。


    待慕淮去書房處理政務後,丹香看出了容晞的心思,邊伺候著她拆解假髻,邊道:“主子最近總是提起要尋個醫女,但這胎一直是太子派來的太醫在照料,若臨時換個醫女,怕是對您的體質不大熟悉。奴婢覺得,主子近日得空可上尚藥局去看看,看中哪個醫女,還可考察一段時日。若覺人品過得去,再做留用。”


    容晞讚許似地點了點頭,回道:“嗯,你說的很有道理。”


    丹香最近比之前更長進了,心思也謹慎了許多。


    實際昨日被慕淮處置的宮女碧梧,也是個伶俐的丫頭,容晞本想著再將她考察一段時日,卻沒想到她因碎嘴礙到了慕淮的眼,也是有些可惜。


    思及此,容晞微微顰了眉目。


    慕淮倒是沒同她說,這碧梧到底要往哪處遞消息。


    但她出身不高,卻如雀登枝頭般成了太子妃,宮中若有人因此眼紅嫉妒她,倒也如常理。


    容晞又問丹香:“你我二人在碧梧麵前,沒多說過什麽話罷?”


    丹香忖了忖,回道:“應是沒有。”


    ******


    雍熙禁城在旭日的籠罩下,景色姝絕。


    容晞一早便派丹香去了趟凝暉殿,準備今日去趟尚藥局,好讓丹香同尚藥監提前打好招呼。


    巳時剛至,容晞便乘輦到了尚藥局。


    尚藥局的一眾醫女聽聞太子妃要來此,俱都有些興奮,甚至覺得連平日枯燥的工作都有趣了不少。


    她們從未見過太子妃的容貌,卻聽說這位家世不高的太子妃生得極美,自是都想窺見美人之姿,想看看她到底長了副什麽模樣,是否同傳聞中一樣,比仙子還美。


    尚藥局有個特殊的部門叫禦藥局,這禦藥局中所有的醫女和宦官都隻為莊帝一人做事。


    禦藥局有一官職名喚嚐藥監,平素替莊帝親自嚐藥,飲食亦不可吃辛辣重口的食物,必須保證飲食的清淡,才能通過品嚐藥材查其藥性。


    容晞聽聞,本來莊帝還有意圖在尚藥局中再增設一個東宮藥藏局,讓這藥藏局專門為慕淮服務,慕淮卻推拒說不用。


    尚藥監很熱情地陪著容晞參觀了尚藥局內的各室各處,不由暗覺真是時移世易。


    數月前,她還以為這太子妃會是翟家那位大小姐來做,上次皇後還領著翟家女來尚藥局熟悉宮務來著。


    卻沒成想,今日這太子妃早已換了人選。


    而翟家也成了沒落氏族,那翟小姐也因心思惡毒,竟下巫蠱咒人,死得極慘。


    皇後也終日在未央宮中,不得而出。


    容晞之前同現任的尚藥監打過交道,知道葉雲嵐在世時,這位尚藥監對她還是很照拂的。


    她邊看著細細挑揀藥材的一眾小醫女,邊狀似無意地同尚藥監提起了葉雲嵐,問道:“聽聞幾月前,這尚藥局中有一司醫竟是自縊了?”


    尚藥監聽罷,自是想起了葉雲嵐那個勤勉且膽怯的小醫女,神色也流露出了幾絲傷感。


    她語帶唏噓,回道:“回太子妃,確有這麽回事,那司醫其實也沒犯什麽大過,隻是匿了幾味藥材。若要是被臣發現,訓斥幾句罰幾月俸祿便也是了,可那司醫藏的藥趕巧不巧的,竟是被皇後的侄女查出來的。許是她麵子太薄,被皇後的人訓斥了幾句便自縊了。”


    尚藥監回想起葉雲嵐的屍身時,不禁眉目一動。


    她縱然不是仵作,卻也知道,葉雲嵐脖子上的勒痕很怪異,那麽重的痕跡不像是被吊死的,而像是被勒死的。


    可這些話,她自是不方便對懷著身孕的太子妃講。


    容晞自是知道葉雲嵐死因的真相,想到翟詩音雖亡,但皇後卻還好好的,仍覺如鯁在喉。


    她岔開了話題,又柔聲問向那尚藥監,道:“那…這司醫的位置被何人所補?”


    尚藥監恭敬地回道:“那司醫生前在尚藥局有位交好的醫女,名喚周荇,醫術和識藥能力都很出眾,後來就由她補上了。前陣子德妃來,還讚了她的醫術。尚藥局有個奉禦年歲不低,明年可能就要出宮了,若周荇不犯大錯,興許就是下一個奉禦。”


    周荇?


    容晞回想了一番,雲嵐好像是同她提過這樣一個人,貌似在尚藥局中,她二人的關係是不錯。


    周荇同葉雲嵐親近,容晞自是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她對尚藥監道:“我正好缺一位近侍的醫女,聽藥監適才所講,這周荇應是個頗有才幹的人,還請藥監將那醫女喚到這處,我想見見她。”


    尚藥監恭敬應是,立即派了個醫女去隔壁的藥室將周荇喚到了這處。


    其餘小醫女聽到了太子妃和尚藥監適才的對話,都有些羨慕周荇,她本來就比她們的職銜都升得快,今日竟還撞了大運,被太子妃看中留用。


    好運氣要來,真是擋也擋不住。


    周荇至此後,恭敬跪地,邊施禮,邊語氣沉靜道:“奴婢見過太子妃,太子妃萬安。”


    容晞溫和道:“起來罷。”


    她用那雙桃花美目上下打量著周荇,覺她處事淡定沉穩,相貌也很樸實,覺得此人可堪一用。


    丹香站在她身側,也在用眼上下打量著周荇。


    容晞倏地想起了丹香昨夜的話,重新用人,確實得再仔細觀察一陣子,不能完全信任。


    再說,周荇的醫術到底行不行,她還得再考察一番。


    但是總歸,這周荇的醫術是不會超過慕淮選的太醫的。


    容晞對尚藥監道:“明日起,便讓周司醫於每日巳時時分,跑一趟東宮替我診脈。”


    尚藥監笑著應是,還說定會囑咐周荇不要遲了。


    見周荇無甚反應,尚藥監還斥了她一句,道:“還不快謝過太子妃,賞了你個好差事都不知道,真是個傻丫頭。”


    周荇聽罷,立即對容晞恭敬道:“奴婢多謝太子妃……”


    待容晞和丹香離開尚藥監後,一群小醫女趁著午休的時當圍到了周荇身側,都是一臉的羨慕。


    ——“周司醫你可真有福氣,竟是被太子妃看中留做近侍。”


    後麵的話,那小醫女及時掩在了心裏。


    如若太子登基,太子妃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後,若周荇能在太子妃身側做事出眾,那等現在這位尚藥監年邁出宮後,這周荇便會是未來的尚藥監。


    周荇聽罷那小醫女的羨慕之語,表情卻仍是很平淡,更說不上是欣喜。


    她的表情,就好像是一早便預料到容晞會讓她來東宮近侍一樣,淡然又無波。


    ******


    從尚藥局出來後,容晞並不欲再乘輦歸東宮,而是決意多走動走動,便讓侍從跟在了身後,準備奔著東華門處去。


    原本主仆兩個愉快的說著東宮近日的瑣事,卻沒成想,竟是在宮道上撞見了一襲絳紫華服的淑妃。


    淑妃雖然上了年歲,但勝在保養得宜,遠遠觀之,看不清她麵上的細紋,隻覺得她皮膚很白,倒像是三十出頭的美婦。


    丹香瞧見淑妃,神色不大好看。


    容晞雖然也不願在宮道上碰見這位娘娘,但到底淑妃也算她的長輩,待淑妃離她愈近後,容晞還是麵色平靜地同她互施了平禮。


    想起這幾次在皎月宮同淑妃言語的交鋒,容晞暗覺,淑妃應該識趣,不會再刻意與她在宮道處假意寒暄。


    容晞微微頷首,便要留丹香離開這處。


    淑妃見她要走,卻揚聲喚住了她:“太子妃留步,本宮有話想同你說。”


    容晞頓住了步子,猜測著淑妃的意圖。


    淑妃這時轉身,款款地邁著蓮步,走向了她。


    容晞表情平靜,並未因淑妃奇怪的舉動而變了神色,但嗓音終是不易察覺地冷了幾分。


    她道:“我看得出淑妃娘娘並不喜歡我,人和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淑妃娘娘也該懂得這個道理。既是不喜歡我,那便同我保持距離罷。我住我的東宮,你住你的琦霞宮,你我二人互不打擾,相安無事,豈不快哉?”


    淑妃聽罷,卻是嗤笑了一聲。


    這容氏女的嘴皮子倒是厲害,還人和人都是相互的,直接明說她也討厭她得了,還繞這麽大一圈子做甚?


    淑妃嗓音依舊如平日一樣,聽著陰陽怪氣的:“太子妃這還沒當上皇後呢,大著肚子就往內諸司跑,還真是心急。皇上安在,未央宮那為皇後娘娘也好好活著呢,你存的心思不要太明顯。”


    這話是個人都能聽出來,淑妃實則是在指栽容晞不孝順。


    現在就盼著莊帝死,自己好能早早當上皇後,要不然也不能心急到現在就往內諸司跑。


    丹香看不過眼,她恭敬地對淑妃施了一禮,隨後道:“淑妃娘娘,您這話不是汙蔑我們太子妃嗎,太子妃來內諸司,本來也是身為東宮正妃的本分。再者德妃娘娘暫代鳳印後,也有意提點太子妃,一直在教她打理六宮諸事……”


    “——啪”的一聲。


    丹香話還沒說完,便被淑妃揚手打了一巴掌。


    原本就是個卑賤的奴婢,竟還敢教訓起她來了。


    更何況,這碎嘴的奴婢竟還提到了德妃。


    淑妃本就因為德妃的權利越過了她而心生怨懟,沒想到這個賤婢還要戳她的痛處。


    “賤婢,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本宮?”


    丹香將臉別過了一側,捂著微腫的臉頰,表情卻是堅毅的,絲毫都未掉眼淚。


    容晞見丹香被打,原本還算平靜的麵容終於露出了幾絲冷色。


    淑妃厲聲道:“太子妃還是管管你的奴婢罷,這般不守規矩,敢頂撞主子,還怎麽在宮裏替你辦事?”


    容晞卻未對淑妃的話有任何表示。


    她不做怒,亦不向淑妃底下身段,單將一臉怒容的淑妃晾在地上。


    自己則握住了丹香的胳膊,關切地問道:“別怕,讓我看看,傷成什麽樣了?”


    丹香將手從臉上移下後,容晞見她臉上的指印不淺,美目又凝了幾分,語氣卻還算溫和,對丹香道:“回去用冰敷一敷,再塗些膏藥,明日便能消腫。”


    丹香感激地對容晞道:“……多謝太子妃關切。”


    侍衛們已經圍了上來,可到底淑妃是莊帝後宮中,位分較高的妃嬪,他們不敢輕易對淑妃如何。


    淑妃靜等著容晞跟她道歉,向她低聲陪不是。


    卻沒成想,容晞竟是也揚手,“啪——”的一聲,打了淑妃身側大宮女一巴掌。


    那大宮女隻覺得頭腦嗡的一聲。


    卻怎麽也沒想到,太子妃竟是突然打了她。


    那宮女難以置信地看向了淑妃。


    淑妃怒極,責問容晞道:“你這是在做甚,本宮身側的宮女又沒有招惹你,難道你隻是想單純泄憤,未免也太幼稚。”


    容晞表情冷淡,沉聲問那宮女:“你適才見到我時,為何不問安施禮?”


    淑妃的大宮女一愣,因是知道自己的主子有備而來,所以她自是沒將太子妃放在眼中,也就忘了要對太子妃施禮問安。


    而容晞身後的宮女和侍從,見到淑妃時,可都是恭恭敬敬地向淑妃施了禮。


    大宮女麵色一白,自是無話可答。


    隻聽容晞冷聲對淑妃道:“淑妃娘娘既是這麽喜歡替我教訓奴婢,那我也合該禮尚往來,幫您也教訓教訓您不守規矩的宮女。我打她,不過分罷?”


    “你……”


    淑妃一時失語。


    果然,這個容氏女是個跋扈的,跟她以前的主子俞昭容一樣,都是恃寵生驕的貨色。


    容晞睨了淑妃一眼,不願與她再過多糾纏,隻當自己倒黴,竟是在半路撞到了她。


    淑妃專門來挑刺,不肯息事寧人,她打淑妃的宮女,一是為了還丹香那一巴掌。


    二則是,她現在身份不同,身為東宮正妃,雖然是淑妃的小輩,卻也不能平白無故受她的欺辱。


    慕淮也不會希望她在外麵畏縮。


    若就這麽忍了下去,慕淮身為儲君的威信安在?


    容晞剛要同丹香離開這處,淑妃卻又喚住了她,見容晞不停步,她飛快地走到了她和丹香的身側。


    眼見著淑妃有些喪了理智,那些侍從再不能坐視不管,卻也沒拔刀,隻是將淑妃攔在了容晞的身前。


    淑妃竟是露出了失常的笑意,對容晞陰笑道:“你別太得意,別以為旁人都不知道你的那些底細。你以前是誰,在誰手底下做過事,又是怎樣為了在這宮裏活著,將你那張臉蛋用易容術遮掩。樁樁件件,本宮都一清二楚。”


    丹香的表情驟變,仍有些難以置信。


    原來太子妃,真的是以前的那位容姑姑嗎?


    容晞麵色未變,她父親既是翻了身,那她也沒什麽好遮掩的。


    她倏地明白了,為何淑妃總往未央宮跑。


    淑妃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過往,知道的這些,怕都是未央宮的那位告訴她的。


    原來皇後早就猜出她的身份了。


    容晞往淑妃身前走了幾步,麵上也顯露了笑意,嗓音依舊如春風般和煦,且嬌柔動聽:“你合該清楚,是太子將我尋回宮的。所以,娘娘縱是知道這些,又能耐我何呢?勸淑妃娘娘好自為之,莫要再招惹我,縱是你將這些都傳了出去,對我也是毫無影響,別人反倒會嫌你碎嘴。”


    最後二字,容晞加重了語氣。


    淑妃冷嗤一聲,看著容晞和一眾侍從漸漸遠去的背影,笑容卻是愈發得意。


    她還不知道,從前與葉雲嵐相熟的周氏司醫,其實是皇後為她準備的奪命鬼。


    ******


    玄平十三年,旦月廿九。


    此日為太史令擇的吉日,亦是帝太子慕淮和禮部太常寺卿嫡長女容氏的大婚之日。


    汴京金明池旁,人聲鼎沸,車馬填噎。


    滿眼望去,烏壓壓的全是來觀太子納妃婚儀的百姓。


    汴都官兵事先早就備好了無數的朱紅杈子,防止百姓參儀時離皇家衛隊過近,也用其將百姓分流,以免發生人人互相踩踏的慘案。


    太子妃手執團扇,著華貴的大袖褕翟鞠衣,身披絳羅霞帔,二博鬢戴龍鳳珠翠冠1,儀態端莊,雍容風華。


    雖說民眾隻能從極遠處看見太子妃的側顏,卻仍能覺出,當朝太子妃是位豔殺四方的絕色美人。


    太子則頭戴通天長冠,著一襲大紅色的重製冕服,容貌清俊,氣質矜傲,可謂龍章鳳姿。


    單看容貌,二人絕對算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待從金明池上的三虹仙橋上行完親迎之禮後,太子妃便在太子的攙扶下,乘上了華貴的三轅鹵簿輅車。


    兩側護送的官兵就多達數百人,前麵開路的官兵著紅衣,中間護送的官兵著青衣,而輅車後的官兵則著藍衣。


    往雍熙宮駛去的隊伍可謂浩浩蕩蕩,太子妃端坐在輅車笠式的金色寶頂下,也可讓禦街廊下的百姓觀其風采。


    太子則騎赤紅寶馬,在輅車前慢馳著。


    待皇家親迎的隊伍漸遠後,金明池旁的百姓卻仍未散去,因為太子一早有命,今夜會在金明池旁燃綻煙火,供百姓賞樂。


    金明池的周遭本就是汴京有名的夜集之地,平日就熱鬧,今日更是人山人海,還沒到夜中就滿地都是人。


    ——“我朝太子生得不僅芝蘭玉樹,俊美無儔。這做儲君還不到一年,於各郡剿匪之舉已是頗有成效,又嚴懲了禍國殃民的貪官翟卓,現下又頒布了新的法令,減免了農民的稅賦,當真是位賢明的儲君。”


    “太子未繼嗣時也不差,曾伐縉為我大齊開闊了疆土,亦重肅了大齊科舉的公正。”


    拓跋虞聽著身前兩位汴京百姓對大齊太子的稱讚,卻是嗤笑一聲,神色不大好看。


    拓跋玥在一旁見拓跋虞如此,正要打趣他幾句,卻瞧見了一旁賣甘草涼水和冰糖梨汁的攤子。


    拓跋玥雙眼一亮,對拓跋虞道:“快,給本公主些銀錢,本公主要好好嚐嚐這大齊的小吃。”


    拓跋虞徇著拓跋玥的指引望去,隨後冷睨了拓跋玥一眼,不悅道:“事真多。”


    這般說著,卻還是蹙眉將銀錢遞給了拓跋玥。


    拓跋玥將裝著大齊銀錢的錦袋往手中顛了顛,拋擲半空後又一把抓住,飛快地往那鋪子奔去了。


    拓跋玥膚色偏深,與地處南方的汴京少女不同,膚色呈現的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立體深邃,眼睛也是黑亮亮的,縱是穿了中原服飾,也能被人瞧出是異族人。


    拓跋虞想趁此將拓跋玥甩在身後,卻沒成想拓跋玥買完糖水後,又在一旁的攤子上挑了數樣的點心,她命身後的侍從拿好後,便又飛快地跟在了拓跋虞的身後。


    拓跋虞蹙眉看了拓跋玥身後的侍從一眼,心中暗道,買這麽老些也不怕吃壞肚子。


    不果這拓跋玥實在討厭,吃壞了肚子甚好,就能不再纏著他了。


    拓跋玥湊到拓跋虞身前,她看著少年陰沉的麵色,嬉笑著問道:“適才在金明池旁看大齊太子的婚儀,我看所有人都高高興興的,就連我也看得很興奮。單你一個怪類,站在其中陰著臉,臉色難看死了。你說,你不是不是思|春了,看人家娶美人,你也想娶了?”


    拓跋虞橫了她一眼,在心中暗罵著滾蛋。


    但對方到底是鶻國大君的親生女,是鶻國公主,他也不好直言這些粗鄙的話,隻得繼續用那雙銳利的眼睨著她,不發一言。


    這時,汴京天際突然響徹起金雕的唳鳴之聲,惹得汴京百姓紛紛仰首觀之。


    這金雕原本是塞外才有的猛禽,如今竟是出現在了地處中原南方的汴京上空,自是惹得一眾百姓嘖嘖稱奇。


    拓跋玥見拓跋虞並不理睬她,又自顧自地道:“雖說那太子妃的衣服將她的肚子遮掩了一些,但是我從遠處瞧著,她孕相還挺明顯的。”


    拓跋虞聽到孕相二字時,神色微變。


    姐姐有孕了?


    她竟然懷了慕淮的孩子?


    拓跋虞雖無法確信此事的真假,卻見天上金雕已然飛遠,他忙吹響了手中的骨哨。


    這哨聲是隻有金雕能聽見的啞哨,但那金雕離他屬實過遠,還是沒能聽見主人的召喚。


    隻見那金雕飛至了太子親迎隊伍的上空,並用那雙金黃的眼,瞄準了騎在馬背上的慕淮。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盡量固定到下午六點之前更


    這周榜單一般,不發紅包了,你們看心情留言吧,作者太窮了害


    這幾天應該會天天日萬,這段時間別養肥了


    1《中國古代服飾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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