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為了表示家族人丁興旺,許多公子哥兒都流行在排行前麵添一個十字,人稱是陳十二少的,認真算起來其實就是陳家二少爺。


    陳家老爺做的南北行,年輕時南來北往走貨,在北平與風月女子艷紅春風一度珠胎暗結,陳家太太早年滑胎傷了根本沒法孕育,也就想著把孩子抱回來養在自己名下。


    隻是想不到好好的一對雙胞男胎,老大卻是個六指兒。


    陳家抱走了健康的老二,給了艷紅一筆錢,打發她離開。


    不過艷紅捨不得孩子,拿著錢留在附近徘徊好幾個月,後來忽聞陳家大少爺急病,忍不住跑回去偷看時,發現他們居然是打算溺死老大這個怪胎,又驚又氣,趁僕人們把孩子丟在水桶裏離開後,她就暗中跑去抱回了氣若遊絲的老大。


    隱姓埋名輾轉許久,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的錢,總算把老大給救了回來。


    但是這個世道沒有錢活不下去,沒法,艷紅又帶著取名為小豆子的老大回到北平,重新回了花樓討生活。


    孩子逐漸長大,陳家是不敢送回去的,唯一就是送孩子去戲班,好歹是一條活路。


    這些事,都是程蝶衣母親艷紅臨死前說出的。


    程蝶衣對狠心的陳家無感,送入戲班本就相當於與過去斬斷了一切關係,還認艷紅這個母親是因為隻有這個母親真心待他。因此,即使他知道了所謂親人的現況,也深知渾渾噩噩的十二少始終能在陳家的富貴的庇護下活下去。


    他貿然前往認親,才是害了這個同胞兄弟。


    況且北平與石塘天南地北,未來很快又要和呂竹遠走國外,那些老式家族豪門宅鬥的汙糟事,不理也罷。


    如花很喜歡呂竹送的小地球儀,拿著轉來轉去想要找北平所在的地方,呂竹忍俊不禁地笑道:「很難找的,你看地球那麽大,別說是北平,就連我們華夏,也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小塊而已。」


    她曾經在曹雲家裏也看過曹雲房間裏擺放著的大地球儀,圓溜溜的轉起來很好玩,曹雲當時就笑道,有時候我們走來走去,結果始終都還是會走回頭。


    就像曹雲她自己一樣,去了外國那麽多年,最終都會回到祖國。


    這個時候避難遠走,也並非貪生怕死,而是保留著藝術的火種,待到未來戰亂平息國家安定,藝術的火種自然會應召而歸,重新為華夏燃起藝術之火。


    這種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論調,在這個時期許多熱血之士看來完全就是貪生怕死。倘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自然全部投身奮戰,但是如今一息尚存,便是在其位謀其事,前頭奮戰與戰略保護並無衝突;不是傻乎乎地不顧一切去獻出生命才是最高貴的行為。戰事的平定得益於奮不畏死的戰士,未來的發展卻需要審時度勢的保護性轉移。


    聊了好一陣,呂竹準備和程蝶衣離開的時候,如花的菸癮突然提前發作了。


    最後這段時間癮頭髮作的間隔也最是淩亂,呂竹和程蝶衣幫著忙活了一陣,把如花綁好之後,才在顏老媽子的感謝下離開了這裏。


    坐車回到家中時菊仙與段小樓還沒回家,站在門前,兩人看著對方蓬頭垢麵一身狼狽的樣子,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互相給對方整理起來。


    「那段日子,辛苦你了。」想起他戒菸那段日子,比起被大煙消磨得瘦弱無力的如花,身體強健的他隻會折騰得更厲害,剛才從外人的目光來看這一切,才發現當初助他戒菸的呂竹有多不容易。


    「說什麽傻話。」呂竹幫他捊好散亂的頭髮,笑了一聲。


    程蝶衣緊緊握住了呂竹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是真的很幸運,才會遇到了你。」


    在這艱難世道,能遇上這麽一個知心並且真心屬於他的人,簡直美好得就像一場夢。


    兩人靜靜地互相看著對方,並沒有說話,溫馨的氛圍卻足以勝過一切言語。


    此時,門外突然闖進了一個身影。


    從沒有關閉的大門沖入,看到兩人握著手含情對望,宋麗玲自是不好受的。


    但是事情緊急,他也顧不上太多,幫著掩上了門之後,他便急道:「我們打探到曹小姐的消息了。」


    「你們進去客廳聊吧,我去給你們沏茶。」程蝶衣鬆開了呂竹的手,大方地笑了笑。


    宋麗玲看了一眼走在前頭引路的呂竹,又看了一眼程蝶衣的背影。


    不知是有所感應還是故意為之,程蝶衣突然回頭對宋麗玲微微一笑,態度稱得上是十分的溫和儒雅。


    那種完全信任對方、絲毫不介懷情敵與戀人獨處的大氣,最是讓人感到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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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刀馬旦:可人兒(2)


    夢裏的仙子,今天已碰到了


    ————————————————


    重新被段督軍占領回來的督軍府裏,一名小兵沖段督軍鞠了鞠躬,報告道:「督軍,有人求見!」


    「由現在開始到明天早上,我什麽人都不見!」段督軍沒好氣地罵了一句,急匆匆地轉過走廊時,忽然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一抹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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