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往下瞥,墓碑前祭放的東西誠如她所要求的一模一樣,看來趙芙蓉很聽話嘛,隻不過每日這般供奉,不知到時候趙芙蓉從何處得來這一大筆銀錢。


    之前鎮口王家酒樓的王六鬧掀了趙芙蓉的螺絲肉攤,這條賺銀子的出路已然堵住了。這祭祀贖罪用的銀子,將會是趙芙蓉後半輩子的劫難,她倒要看看,趙芙蓉能撐到何時。


    「表妹有雅興,我自當奉陪。」


    裴時臣故意忽略趙芙蓉在看到嚴驚蟄後的驚恐表情,神色悠然的扶著嚴驚蟄往山另一頭走,徒留趙芙蓉呆愣在地,想喊三哥又不敢張嘴。


    路文性子活絡,像個皮猴一樣伴在二人身邊,憶起趙芙蓉設立的無名碑,唧唧歪歪道:「世子爺,您說那墓碑底下葬的是誰啊?芙蓉小姐……不是,趙芙蓉在國公府行徑素來小氣巴巴,這會子怎麽這麽大方起來了?聽旁人說,趙芙蓉爹娘死於火海,莫非雍州死於非命的人石碑上都有不刻字的風俗?」


    一口氣拋出好幾個問題,裴時臣一心都放在嚴驚蟄身上,此時並不想搭理聒噪的路文。


    路文百無聊賴的扯了根樹葉叼在嘴上,沒人搭理他也不惱。


    嚴驚蟄有些膩歪裴時臣一路上的細小關切,便紅著臉小退了一步,對路文道:「無字碑文在雍州並不是什麽稀罕的物什,像趙家這樣慘死的都可以列無字碑,主要是沒了身骨,立排位怕壓不住鬼魂,因而家裏人便去棺材鋪要了無字碑,好鎮一鎮邪氣,等過了三年後,再重新刻碑下葬。」


    「這麽麻煩?」


    嚴驚蟄斜睨著路文,道:「這算什麽麻煩,家中有病死的亡人,棺材還要立在林裏擱置三載呢,到了日子後重新斂骨做棺挑風水寶地下葬都是有的。」


    就好比她娘。


    路文恍惚的嘆口氣,「要這麽說,夫人若是生在雍州,屆時還有機會斂骨重新安葬……」


    話說一半,路文驟然不敢繼續說了,嚴驚蟄神色不頓,目光往前一看,隻見昔日和煦溫柔的三表哥眼神陰沉,似換了一個人。


    裴時臣瞪了一眼路文後便收回了視線,自顧的走到桃林下的一個攤前。


    攤主是位手藝卓越的雕刻工匠,裴時臣說明來意,點了一株桃花樣子,給了五兩銀子要求雕一枚桃木簪。


    嚴驚腿腳正好有些累,趁著裴時臣和攤主說話的空隙,她將路文拉扯到樹蔭下。


    「適才你說的夫人,是三表哥的親娘?」


    路文點頭,瞥了一眼世子爺,小聲低語道:「正是呢,柔夫人病癆而死,國公府嫌晦氣,並沒有將柔夫人的牌位放到祠堂。」


    嚴驚蟄吸了口氣:「柔舅母好歹是良妾,何況還是府中世子爺的親生母親,國公府怎好做出這種寒心的事?」


    路文冷嗤了一聲:「表小姐有所不知,世子爺真正生氣的可不是祠堂的事。」


    「難道外祖家對三表哥還做出了比這更難堪的事?」嚴驚蟄驚訝的捂住小嘴。


    路文冷笑:「不是小的說壞話,裴家簡直就不是個東西!偌大的國公府比吃人的猛獸還要歹毒,當年柔夫人在京郊別莊病重,世子爺頭一回上府求藥,您猜國公夫人說了什麽話?」


    嚴驚蟄能猜到她那位喜歡說話帶刺的舅母會說什麽。


    路文憤懣握拳,鏗聲道:「世子爺求了一天一夜,愣是沒能見到國公爺,後來世子爺雨中頭都磕破了,府中才甩出幾根小的可憐的人參須!世子爺忙讓小人燉了湯藥給柔夫人灌下,柔夫人的癆症是富貴病,喝了人參須湯是好了一些,可世子爺因為淋雨,病了好一陣呢!險些錯過了院試。」


    嚴驚蟄心裏一揪,望著半蹲在桃木攤前和攤主談笑的裴時臣,莫名悸動。


    寒氣纏身還能高中秀才,可想三表哥若是正常的去參加科舉,怕是京城的解元都能摘下。


    「外祖母呢?」嚴驚蟄問,「外祖母最是好麵子,不可能任由三表哥跪在府門的。」 』cx tèám゛


    「老夫人……」


    路文喃了喃,「那幾根人參須就是老夫人給的,若不是門口一堆人指指點點,老夫人未必會大方出手,不過也就給了那麽一回,後來世子爺索性也不去國公府要藥了,瞞著柔夫人夜間抄書,大冬天的手起了凍瘡都不停歇,可柔夫人終究還是沒熬過那年冬天,死了後,國公府以柔夫人是休棄的妾室為由,不允許柔夫人的牌名進裴家祠堂,世子爺沒轍,隻好在城郊立了一座墳。」


    嚴驚蟄唏噓的垂眸。


    …


    「給。」


    頭頂響起一道清潤的聲音,映入眼簾的手掌上放著一枚雕花桃木簪。


    嚴驚蟄木木的抬眸,遲疑的問:「送我的?」


    裴時臣彎腰,嘴角浮出一點笑意:「桃木能驅邪,你剛從墳堆那邊走了一圈,我擔心你晚上被髒東西盯上。」


    「三表哥不是不信鬼神之說的嗎?」嚴驚蟄接過桃木簪,莞爾一笑,道,「這會子怎麽偏偏又信上了?」


    裴時臣窘了一刻,含蓄道:「防範於未然,我自是不信這些,但天外之物誰說得清?有了桃木簪,總歸安心些不是嗎?」


    嚴驚蟄頜首:「三表哥說的在理,既如此,這簪子我便收下了。」


    裴時臣笑彎了眼,拿回嚴驚蟄手中的桃木簪,身子前傾,在少女烏黑的頭髮上比劃了幾下後,將木簪斜斜的插在髮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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