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急於得知宮內的消息,車夫將馬車驅得更靠近宮門,停靠才沒一刻鍾,便被勒令離遠些。此時此刻,別說這馬車主子隻是一個有名無實的世子,即便是真正的王公貴胄,也得靠邊避嫌。


    顧休承坐在馬車內,聽著那些兵丁對自家馬夫的嗬斥,心中忽然湧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原來,這就是權勢的力量。


    曾經的他,私產富可敵國,出入宮闈如無人之境,所以對現狀還算滿足。現在看來,那隻是因為,掌管這個國家的君王太過昏聵無能,一旦這座皇城更換了主人,亮出應有的獠牙,他竟然就束手無措了。


    甚至,連一座宮牆也無法逾越。這座宮門背後的一切,看來根本無法企及。


    一股難言的野望,於無聲處在心底滋生。


    第75章 良家 她總得負起責任才是。


    「讓人隨時盯著, 有殷娘子的消息,立刻回稟。」


    不再徒勞等待,顧休承下令之後, 便讓人掉轉馬車, 準備離開。馬車掉轉到一半時, 眼角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宮門出來, 便揚聲叫了停。


    是皇甫述。


    他也進宮了?


    世子這邊廂的動靜,也被皇甫述看見了。


    隔著老遠的街道與閑雜人等, 兩人視線相對,皇甫述嘴角微勾, 跟身邊的隨侍低聲說了句什麽, 隨即邁步上前, 向顧休承的馬車走來。


    車夫將馬車驅趕到一邊,靠著宮牆停穩。顧休承端坐在馬車裏沒下來, 隻看著皇甫述, 倒想聽聽他打算說些什麽。


    「顧世子,許久不見。」


    皇甫述顯然並不介意顧休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淡定地走到車窗邊, 閑適地打了個招呼。


    顧休承聞言也隻是淡淡一笑, 回了句:「好久不見。」


    兩人上次的見麵,還是遊湖那日, 皇甫述忽然出手傷人,險些傷了世子性命。在那之後,兩人並沒有見麵,但私下裏,皇甫述卻三番五次派人暗殺世子,所幸都被世子的護衛們成功攔下。而世子在他契而不舍的騷擾下, 終於煩不勝煩,也讓季輕發起了反擊。


    兩人私下裏你爭我鬥,一直沒能消停,明麵上卻一直王不見王。直至皇甫述自請外出平叛,諸般針對世子的行動都暫緩了下來,似乎把這些事情都忘了個幹淨。


    然而,他回京之後便請皇命賜婚,可見依舊耿耿於懷。


    他從宮中出來,可知初念的安危?


    比起對皇甫述的不順眼,眼下顧休承更關心初念的現狀,忍不住斟酌著如何從他這邊打探消息。


    皇甫述卻率先開口,直接打消了他的擔憂:「世子一大早等在此處,可是因為擔心初念?世子放心,她一切安好,我才從她那裏來的。」


    皇甫述應當不會拿初念的安危開玩笑,得到確切的消息,顧休承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但又立即覺察到皇甫述話裏話外的未盡之意,他才從她那裏來的?


    初念消失了一夜,多少眼線都找不到她的去向。


    偏偏隻有皇甫述知曉。她究竟去做了什麽?又跟皇甫述有什麽關係?


    皇甫述如願看到他麵色微沉,心中冷笑一聲。他就知道,這個顧世子對初念的心思不純。一個病秧子世子,前世此時已經去閻王殿報到的人,因為初念的醫術才僥倖留得一命,卻因此惦記上了救命恩人。


    想到這裏,皇甫述便十分煩躁,不客氣地說:「世子體弱,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若再犯了病,麻煩的還是旁人。初念的事情,以後就不必你掛心了!」


    顧休承卻隻是冷冷一笑:「初念對本世子恩同再造,如今被困深宮,於情於理,我過問一聲也並不過分。不過皇甫公子,你是以什麽身份跟我說這種話?如果我記得沒錯,初念一直都很厭惡你,恨不得跟你撇清所有關係。 」


    皇甫述怒從心起,靠近車窗冷冷瞪視他:「世子莫非覬覦我家初念?對不住了,聖上已經擬旨,不日便會下詔賜婚於我二人,世子註定要傷心了。」


    顧休承也靠近了車窗,在他耳邊低語:「皇甫公子才從宮內出來,難道還沒聽說,這位聖上可能命不久矣,他自顧不暇,哪裏還管得了你的婚事?」


    「你!」皇甫述未料到此人身在皇城門口,竟敢這般口出狂言,轉念一想,手握黑甲軍的小子,的確有幾分狂傲的資本,隻能咬牙道:「不論誰坐了那皇位,這樁婚事都是定了的。」


    皇甫述的本意,是彰顯自己拿捏皇權的底氣和霸氣,但顧休承聽了,卻不屑一笑,道:「皇甫公子就這般本事,隻會拿皇命壓人的麽?」


    說罷,便回身不再與他爭執,讓車夫開始趕車,緩緩駛離皇城。


    徒留下皇甫述惱怒不已,卻無言以對。隻因他們都知道,初念此時即便嫁他,也是心不甘情不願。


    顧休承獨坐在馬車裏,心情著實談不上愉快。不久後有人起碼趕了上來,在他車窗邊匯報:「宮裏的人傳出了消息,殷娘子已經回到住處了,是……是皇甫述公子送回去的。」


    隨後又報告了一些細節,無非是有人看見昨夜他們二人一路同行,往延福宮方向去了。


    顧休承聽後,久久沉默不語。


    皇甫述這個人,他一直都很警惕,雖然初念三番五次明確表達了對他的反感,但世子卻一直不知曉,他們之間的恩怨究竟是什麽。


    尋常人若在一個女子麵前遭遇這般的挫折與打擊,總歸有些遲疑與反覆,但皇甫述卻似乎非常堅決,那堅決中帶著一股篤定和從容,仿佛初念註定是他的,不論過程有多少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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