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漢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半天才說道:“怎麽就你覺得有味兒啊,如煙都沒說我身上有味道。”


    李鈺白了他一眼,心想著:柳如煙身上的脂粉味兒二裏地的狗都能聞到,更何況你身上汗水的味道早都被他掩蓋的嚴嚴實實的。


    這時候李鈺就聽到門外亂糟糟的,他微微皺著眉頭起身朝門口走去,就看到一個夥計匆匆忙忙的跑了過去,李鈺趕忙把他叫住問道:“外麵怎麽了?”


    夥計見到是李鈺喊他,趕忙跑到他身邊恭恭敬敬的說道:“回小少爺,咱們這正在遊行呢。”


    李鈺疑惑的問道:“遊什麽行?”


    劉文漢從他身後出來說道:“還不是日本襲擊北大營的事兒,南方的商業界宣誓不買賣日貨。這股風也吹到咱們這的。”


    李鈺問道:“就是那個十裏洋場,歌舞升平的地方?”


    劉文漢笑著說道:“怎麽,他們不能抵製麽。”


    李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緩緩地說道:“不是不能,是沒想到。”


    劉文漢這時候發現那夥計一直在盯著李鈺看,於是不高興的說道:“你朝哪看呢,快去,該幹嘛幹嘛去。”


    夥計支支吾吾的,一邊走一邊回頭,終於沒忍住的又走回來說道:“小少爺,你的臉怎麽了,用不用告訴大少爺。”


    李鈺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被劉文漢誤傷的地方赤裸裸的暴露在他的麵前,劉文漢這時候著急的說道:“沒事兒,沒事兒,他是不小心磕的,我來照顧他就行,你快去該幹嘛幹嘛。”邊說著邊把夥計往外趕。


    夥計沒走幾步,劉文漢就追了上去一隻胳膊直接摟住夥計的脖子,悄聲的說了幾句,夥計的臉色頓時有些害怕,等劉文漢放開他之後,李鈺就見到夥計一溜煙的跑掉了。


    等劉文漢回來的時候,李鈺好奇的問道:“你跟他都說了些啥。”


    劉文漢憨憨的一笑,撓了撓頭說道:“沒什麽,沒什麽。”


    李鈺一副了然的樣子說道:“切,無非就是:你敢告訴大少爺,看我不弄死你。但是你都跟人說了我是自己磕的,在這麽跟人說這不明顯的做賊心虛麽。”


    劉文漢突然有些後悔威脅了夥計,於是他趕忙把李鈺拉進了屋子裏,仔仔細細的瞅著李鈺的臉,李鈺無奈的說道:“不管你再怎麽瞅,這條疤也還會在,你就放心吧,肯定不讓我大伯知道是你弄得就是了。”劉文漢認真的樣子,讓他自己情不自禁的朝李鈺麵前靠了靠,李鈺聞著他身上的味道頓時有些頭暈,心跳加速,臉上漲紅。


    李鈺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冷靜下來問道:“你去忙你的事兒吧,我自己在這兒就行。”


    劉文漢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你大伯說了,一定讓我照顧好你,不能讓你有意外。”


    李鈺瞥了他一眼說道:“你在這,才是我最大的意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臉。劉文漢看後頓時臉臊了起來,他尷尬的說道:“要不這樣,我在外麵待著吧,你算你的賬,我也不打擾你。”


    李鈺看著劉文漢的背影,有幾分像郝臨安,他手裏舉著毛筆,看著門外的陽光正好灑進他的麵前,空氣中細小的浮塵跳躍在紙上,他出神的想著這個時候郝臨安正在做什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到了鎮安縣,見沒見到郝家的人,他們平不平安。


    就在李鈺想著這些的時候,從門外的陽光裏鑽出來一個人,巨大的身影籠罩在李鈺的麵前,李鈺回過神看著正在走近的人,從原有的模糊到逐漸的清晰,直到看清了那人的臉,李鈺才好奇的問道:“大伯?你不是去醫院了嗎?”


    李盛灼挑了一下眉毛說道:“嗯,已經沒事兒了,我就過來了。”


    李鈺趕忙問道:“大伯母沒事兒吧?你怎麽不回家照顧她一下。”


    李盛灼走到李鈺的身邊坐了下來說道:“沒事兒,老毛病了,自從上次流產之後就一直沒有歇息好,如今家裏事情繁多,也沒個幫襯的,就她一個人也沒休息過來,今天在醫院暈倒了,好在有同事照料著。”


    李鈺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提起李盛灼去的這一趟是因為什麽事兒跟周蘭爭辯的,因為他清楚的看到李盛灼的脖子上有幾條抓痕,李盛灼倒是很仔細的觀察李鈺觀察的傷痕,李鈺編了一個十分圓滿的理由搪塞了過去。


    門外的喧囂已經有些暗淡了下去,警察再一次的把隊伍驅散開,李盛灼看向門外的場景,頓時想起來李鈺出生的時候,外麵也是在遊行,他在回頭看著李鈺,見到他乖巧的坐在賬房前算著賬目,沒過一會兒他把賬目算好放在旁邊,李盛灼隨後拿了一本翻了翻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這時候李盛炆從外麵進來,兩人耳語了幾句,李盛灼向李鈺說道:“你三叔那有些問題,我過去看看,你在這安心的哪兒也別去等我回來,知道麽?”


    李鈺點了點頭望著李盛灼的背影,直到這個背影被進來的劉文漢覆蓋上,劉文漢竄到李鈺的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果然沒告訴你大伯,夠兄弟。”


    李鈺若有所思的朝劉文漢說道:“若是讓你去一趟鎮安,你覺得現實麽?”就像是自問自答一樣,沒等劉文漢反應過來,就聽到李鈺說道:“估計是不成,算了。”


    晚上眾人回家,劉文漢跟著一起到了李家,李盛灼找了個機會告訴了李鈺說道:“以後劉文漢就代替趙來虎的位置吧。”這是自趙來虎去世了之後,李盛灼第一次在他麵前提起,李鈺朝門外的劉文漢看了一眼,思考了一下跟李盛灼說道:“為何一定要有人照顧我呢,我自己又不是不行。”


    李盛灼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趙來虎的事情你肯定還在怨我,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因為什麽,就是特別的生氣,無緣無故的把氣撒在了他一個人身上,這也許是我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兒,但你要相信我,不管我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


    李鈺突然覺得眼前的李盛灼有些陌生。不知從何時起,這個男人的麵容竟變得如此滄桑。他那曾經英俊瀟灑的臉龐,如今已被歲月侵蝕得不成樣子。尤其是當他皺著眉頭的時候,眼角更是垂下了幾道深深的皺紋,仿佛在訴說著這些年所經曆的風風雨雨。而最讓李鈺驚訝的是,他竟然在李盛灼的頭上發現了幾根若隱若現的白發,這讓他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活在二十來歲李盛灼如今也已經將近四十歲。


    李鈺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累贅。”


    李盛灼聽到李鈺的話,忙愣了一下,他趕忙說道:“怎麽會這麽說。”隨後他又說道:“我是你大伯,打斷骨頭連著筋,不管怎麽樣,我都會管你的。”


    李鈺不解的問道:“可三叔也是我長輩,他就不像你這樣對我。”


    李盛灼解釋道:“你三叔有你弟弟妹妹,他當然不能像我一樣百分百的照顧你啊。”


    李鈺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懂你,我真的一點都不懂你。”


    李盛灼抓住李鈺的手說道:“別亂想,我在這裏的時間也不多了,這些天商行的事情你要盡快的接手,往後家裏的事情也要靠你了。”就在這時,就聽到門外的劉文漢焦急的說道:“夫人,夫人,你不能進去啊。”


    屋裏的二人同時朝門外看去,就見到周蘭從門外闖了進來,見到李盛灼拉著李鈺的手,見到她進來了,李盛灼立馬放開,周蘭看到這一切,她剛才冷漠的臉上頓時起了一絲的殺意,她怒氣衝衝的進到了屋子,拉起李盛灼的手就要往外走,兩人走了沒幾步,周蘭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子走到了李鈺的麵前,李鈺見到周蘭走近他以為是要有事情說,於是愣愣的站了起來,就在要開口的時候,一擊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李鈺的臉上。


    除了周蘭自己,屋裏剩下的幾人都愣在了原地,最先反應過來的李盛灼趕忙推了一把周蘭罵道:“你幹什麽!”


    周蘭也不惱,她朝李盛灼往前走了幾步,眼神像是吃人一般說道:“你給我回去,別怪我說出好聽的來。”


    李盛灼聽後像是觸電一般的,他難過的看了一眼李鈺,乖乖的跟著周蘭回了屋子,李鈺還愣在原地,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他都沒有來得及捂住方才被打痛的臉,此時他的腦海裏不斷地閃現出郝臨安在他脆弱的時候抱著他的畫麵。


    就在眼淚積滿了眼眶的時候,一顆淚水滴落了下來,他這才看清麵前的劉文漢正在擔憂的看著他,劉文漢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大伯母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要打你啊。”


    李鈺擦了一下眼睛說道:“我怎麽知道。”


    夜晚,烏雲蔽月,李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不斷地想著周蘭臨走的時候她說的:別怪我說出好聽的來。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何她說完之後,李盛灼就像是老虎被抓住命門一樣的頓時老實了下來。


    李鈺實在想不通就掀開被子起身下床,他走到房門前想把房門推開,但又怕李盛灼像之前那樣站在自己的房門前兩個人此時見麵會尷尬,於是他放下了手就回到了床邊,這時候睡在榻上的劉文漢起了身輕輕的說道:“睡不著嗎?”


    李鈺看著睡在角落裏的劉文漢已經被自己吵醒了,於是上前說道:“你睡在這舒服嗎?”


    劉文漢往裏麵靠了靠說道:“還好,睡不著就在這躺會兒,咱倆說說話,晚上冷你也不多穿點。”


    李鈺猶豫了一下心想著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索性就上了床躺了下來,劉文漢把被子給李鈺蓋的嚴嚴實實的,他說道:“別難過,雖然老子幫你報不了仇,但是你若是心裏有氣,你可以拿老子出氣,老子身體壯實著呢,抗揍。”


    聽到劉文漢說完,李鈺頓時心裏一樂說道:“我打你做什麽,有力氣我就去打日本了。”


    劉文漢聽到李鈺這麽說,頓時來了精神趕忙用胳膊撐起了上半身,他朝李鈺說道:“真沒想到你有這個覺悟啊。”劉文漢一連說了好幾個沒想到。


    李鈺讓他躺好,於是說道:“要不是他們去打北大營,郝臨安也不會連一聲招呼都不打的回鎮安縣,若是他不回去,我也不會回李家,白白挨了這一巴掌。”


    劉文漢聽後頓時泄了氣一般的說道:“啊,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啊,我還以為你有保家衛國的覺悟呢。”


    李鈺一笑說道:“保家衛國?我?開什麽玩笑,就我這個身子我能保什麽家,衛什麽國。”


    劉文漢趕忙反駁道:“那不一定啊,你讀了那麽多的書,沒聽過一句話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匹夫都能夠做到,你有文化有學識的難道不比他們強,再說,大家都是有各自保衛國家的方式麽,就比如趙大哥,他就是在不停的遊走奔波組織一切抗日的力量,還有我得那些戰友們,也在前線抗日呀。”


    聽到劉文漢的話,李鈺沉思一陣,心裏仿佛有個星星之火如螢火一般的閃耀,劉文漢以為李鈺睡著了,他沒有在說話,過了一陣他聽到黑夜裏身邊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願意待在我身邊,一直這樣碌碌無為下去麽?”


    劉文漢剛才還朦朧的雙眼頓時來了精神,他思考了片刻說道:“我不願意。”


    李鈺心下一沉,接著就聽到劉文漢說道:“可現在又能如何呢,我們不斷地接到命令說不能抵抗,不抵抗,全麵的進攻井江,我真是搞不懂,我曾問過你大伯,為何國土都被侵占了,還不把敵人打出去,你大伯看著下達的命令也不懂,但是我們當兵的就得服從命令,天底下又有哪幾個會違抗命令呢。”劉文漢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把這幾天的怨氣全部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李鈺睜著眼睛望著漆黑的房間,身邊的劉文漢說完許久就沉沉的睡去,他聞著劉文漢身上汗漬的味道躺在他的身邊,沒過一會兒也睡了過去,在夢裏,他仿佛覺得身在一片煙霧彌漫的大山之中,正口渴難耐的時候發現了一條山間小溪從身邊流過,他雙手捧起泉水喝了進去,甘之如飴,當他準備再喝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沉浸在溪水之中,水流不斷地上漲就要漫過自己的時候,他的手一下子就被人抓住,當他抬起頭準備看向那人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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