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喜歡。」


    蘇白洲埋在胳膊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尾音微微顫抖。


    「江沉晚,」她緩慢地將手從他的掌心抽了出來,輕聲道,「我很羨慕你。」


    羨慕到以為站在他身邊,她就能擁有同等的,打碎生活的勇氣。


    但直到兩人分手的那天,蘇白洲才意識到,他依舊是無畏的少年,她也依舊是任人踩踏的破塑膠袋子。


    她將發酸的眼角埋進胳膊的肉裏,靜得聽得清自己沉悶的呼吸。


    下一秒,江沉晚卻提著她胳膊,將人從椅子上拽起,抵在牆角。


    空的啤酒罐被撞的東倒西歪,滾落到地上,發出哐啷一聲。


    蘇白洲紅著眼眶抬起頭,就撞進對方戾氣極重的眼裏。


    「——你羨慕我什麽?」


    「蘇白洲,」江沉晚背著燈光,漆眸顯得無情又冰涼,又碾著字句重複了遍,「你羨慕我什麽?」


    「羨慕我第一次跟人姑娘見父母,」他扯唇,「當天就被她提了分手?」


    「羨慕我認識她這麽久,分手那天才知道她生活在什麽家庭?」


    「羨慕我揍了她那垃圾一樣的哥,反過來被她說你能不能成熟一點?」


    「還是羨慕我追了幾年的姑娘,」他嘲道,「跟我說她從來沒喜歡過我?」


    「蘇白洲,」他拽著她手腕摁在牆側,一字一句嘲道,「我他媽有哪一點值得你羨慕的?」


    他眼裏沒了溫度,戾氣幾乎是從骨子裏盡數逼了出來,半晌,手臂內側卻被一燙。


    蘇白洲怔怔地看著他,眼淚毫無知覺地從眼眶裏落了下來,一路順著她消瘦的臉頰滑下。


    江沉晚眸底微沉,手上的力氣頃刻鬆了。


    蘇白洲別過臉,手腕從他掌心裏掙脫開,胡亂將眼淚擦了去。


    他喉結輕滾,心中高建起來的雪山立刻坍塌。


    她就是有這本事,無論發生什麽,在他麵前總是最有優勢的那個。她連道理都不用講,隻要一滴眼淚,他瞬間繳械投降。


    他垂眸,抬起手,以指腹粗糙地慢慢蹭過她眼角的淚痕。


    「——你他媽,就知道跟我哭。」


    江沉晚低著頭,額頭抵在手背,嗓音啞得像是含了沙,「就知道沖我發脾氣,完了還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蘇白洲咬著唇,鼻尖通紅,連眼睫都哭得發顫,還生硬地要將眼淚逼回去,卻被人以掌心輕輕遮蓋了視線。


    她再也繃不住,在一片溫熱的黑暗中,哭聲斷斷續續地哽咽著傳出,眼淚繃了線似的掉落下來,一顆顆地往他手心裏砸。


    江沉晚掌心漸漸濕潤,心像是被銼刀用力碾過一般。


    他慢慢抬頭,將唇瓣輕輕地貼在手背。


    他另一隻手不甚溫柔地揉她的頭髮,嘆了口氣。


    「粥粥。」


    吊燈昏黃,沒喝完的那罐啤酒灑了一地,滿室散著啤酒的氣味,唇邊卻是眼淚鹹鹹的味道。


    「不哭了,」長夜裏,江沉晚以難得的溫柔卻低啞的嗓音,哄她,「哭得老子心疼。」


    -


    第二天。


    臨近正午,蘇白洲是被番茄湯的香味擾醒的。


    靈魂還叫囂著要再睡一會兒,胃先扛不住地咕嚕叫了起來,她有點兒煩悶地翻了個身,瞬間想起自己是睡在沙發上,已經做好要滾到地上的準備,卻平穩地落到了另一側。


    她緩緩地睜開眼皮,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蘇白洲靜止了一秒,撐著床沿,慢慢坐直起來,看向四周。


    這是江沉晚的房間。


    她沒有進來過,但對方的房間極有個人特色,牆上貼了幾張她認不出的樂隊海報,另一側的桌麵攤開幾張塗抹著和弦的草紙,吉他靜靜地放在牆角。


    碎片的記憶慢慢在她腦海裏串連成線。


    她喝多了,抱著江沉晚哭了一整夜。


    後來哭累了,直接蹲在牆角就睡,大概是江沉晚看不下去,把她架起來去睡覺。


    那也應該是把她架回外麵的沙發上。


    一些兩人的對話後知後覺湧了上來,她來不及細想,從床上下來,匆忙出了房門。


    她進到客廳,就看見江沉晚正巧撕開方便麵的調料包,看上去像是隨意往兩份麵裏胡亂加。


    是番茄牛腩味的泡麵。


    蘇白洲肚子很沒骨氣地叫了聲。


    江沉晚抬眸,順著聲音看她。


    視線在空中交匯,像是達成了共識,誰也沒有再提昨天的事情。


    江沉晚隨口道,「終於醒了?」


    蘇白洲剛醒,還有些呆呆的,點了點頭,嗓音還帶些鼻音,「我怎麽會在你床上?」


    江沉晚聞言,隻是慢條斯理地用麵叉卡住麵碗的邊緣,抽了張紙巾擦手,才回她。


    「昨天,」他語氣漠然,「你喝多了,直接躺地上睡了。」


    蘇白洲點點頭,這段記憶她還有印象。


    「我把你扛起來,扔沙發上,」江沉晚繼續說,表情冷淡,「扔一次滾下來一次。」


    蘇白洲抿了抿唇,有點尷尬,感覺這的確像是自己會幹出來的事兒。


    「然後,」江沉晚將紙巾揉成團,扔進吧檯右側的垃圾桶,閑閑道,「你就自己站了起來,進了我房間,直接躺下睡覺。」


    「......」


    蘇白洲不知道為何,聽他的描述,就多了層驚悚片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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