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孫錄事,言淡自通市監而出,卻恰好看見肖捕頭正迎麵走來。


    他獨自一人,身後並無任何捕快,正手托著一遝張,熟練快速地寫著什麽。


    眼見著這人低頭行走,並不看路,差點和路過的百姓撞到。


    言淡剛要開口提醒,卻見他在即將撞到之際,雙腳開合挪移,霎那間便到了幾步之外。


    在如此劇烈的動作下,那紙依舊穩穩的托在手上,隻是筆尖微頓,甩出些許墨點於衣襟之上。


    好身手。


    這人仿似心無旁騖,實際卻耳聽八方,不愧是奉公門的捕頭。


    言淡走於近旁,主動拱手,“肖捕頭。”


    她瞟了眼紙張上的內容,詳細記錄了案情發生到現在的進展,幾個嫌疑人包括哈豐阿已被黑墨劃去,正好輪到了秦嶽振的頭上。


    肖捕頭效率也挺高啊!


    “你怎麽在這?”抬頭看向言淡,記錄的筆終於完全停了下來,肖捕頭有些不解,“我不是留下了紙條麽?”


    又是紙條。


    看來肖捕頭對那些捕快仍舊用‘老方法’安排了工作,不知道有沒有寫上新的內容?


    言淡覺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彎起,“剛才審問哈豐阿的時候,我想到了通市監有交易記錄,便過來打探了一番,已和守在門口的捕快打過招呼。”


    “原來你是言淡。”肖捕頭這才有些印象,似乎有人告知過自己。


    他點了點頭,也不問言淡查出了什麽,“你回奉公門吧!”


    即使屬下已查過了這裏,但仍舊踏步入內,預備再查一遍。


    捕頭吩咐下來,即使言淡有了新的思路,也不好違抗命令。


    再加上那人身影已走遠,反駁不了。


    她歎了一口氣,選擇聽命向奉公門走去。


    本來想好了下一步,卻不得不聽他人吩咐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作為下屬,聽從命令是本分。


    但這略有些憋悶的感受也使言淡下定了決心,以後定要做可自主行事的捕頭。


    慢慢踱步回到奉公門,和其他捕快一起按照紙條上交代的,整理好被害者商隊裏所有人員的信息。


    經過了大半日的相處,眾多捕快對溫良的態度好上了許多,態度間也有些許佩服。


    言淡默默看著,想著這人格魅力果然是天生的。


    她並不羨慕,十分清楚自己雖然沒有在這群捕快中的號召力,卻有麵對普通百姓時的親和力,不過是各有所長罷了。


    而且當她以後站得更高,號召力這種東西便會自然而然形成。


    整理完畢後,一行人按照紙條上的第二行字,出了奉公門,走向了刑部。


    刑部從前朝開始便存在,其中的職責是掌管司法行政,可複核所有案件的結果。


    但自從奉公門的成立,獨立於朝堂體係之外,所經手的案件鮮少主動提交給刑部複核,刑部也不能主動插手奉公門事務。


    從此刑部的工作便形同虛設,立場也有些尷尬起來,在其他五部麵前頗有些抬不起頭。


    可想而知,刑部內的官員,見到奉公門捕快能有什麽好臉色。


    被守門的刁難了幾句,溫良脾氣不錯,依舊笑眯眯的遞上文書,上邊有肖捕頭和總捕頭的簽字,以及奉公門印章。


    守門看了看上邊的文字,“你們找鄭凡鄭大人?”


    “是的,麻煩通報一聲。”


    即使不情願,對方手續齊全,奉公門的職權擺在那裏,守門的拱了手,還是進去報了信。


    拿了文書的鄭凡很快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三十多歲,長著一雙略微上挑的丹鳳眼,一身官服襯托出的氣質威嚴又儒雅。


    他禮數周全,帶著一眾人來到個類似廳堂的地方,讓人上了茶。


    “各位來找本官有何事?”


    溫良並不飲茶水,對著紙條上的內容問道:“聽說鄭大人曾外放到天水郡才霖縣做過縣令,去年才入京?”


    才霖縣?


    言淡聽著這名字有些耳熟,之前言母的信裏似乎提到過‘表叔’秦嶽振的祖籍便是在那。


    雖然才霖縣是在徽州,和雲崗縣不屬於同一州。


    但雲崗縣恰好處在州的邊緣處,因此倒是隔得不遠。


    且才霖縣出了名的繁華,在妹妹言淺的口中,似乎全家最近一次出行便是去了那裏,讓她買到了緞子還見識了與眾不同的針法,因此印象深刻。


    “的確是這樣。”鄭大人麵色如常,喝茶的動作卻慢了下來,“不知為何有此問?”


    “傳聞鄭大人治理得極好,才霖縣百姓富足和樂,風氣良好,行商也總會在此處停留……”


    溫良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問,便先讚揚了一番,待到對方麵色略微好些,才又道:“聽說也有許多異國商人會停留在此處,有一位名叫圖門巴雅爾胡德的韃靼人,不知鄭大人有沒有印象。”


    “你也知道才霖縣來往人複雜,本官怎會每個都記住?”


    溫良看他否認,有些著急,“可是才霖縣地處偏南,附近對羊毛羊奶的需求並不多,那韃靼人回回去回回虧,為何還每年堅持呢?”


    鄭大人這才仿似有些印象,他輕笑一聲。


    這一笑,細長的眼睛眯起,頗有些老狐狸的狡猾氣質。


    “人我不記得,但這些外來人蜂擁而至的原因我倒是知曉。”


    “請大人指教。”


    “這涉及到些許前朝秘事……”


    前朝滅亡之時,群雄並起。


    當時最占優勢的並不是此朝的開國皇帝,而是一位名為謝添齊的大將。


    他本是駐守天水郡的將領,在起義軍暴動之時鎮壓下來,自己卻借著這股威勢自立為主,占守整個徽州。


    這位謝將軍行事暴烈,在和蘄州勢力大戰勝利之後,做出了屠戮郡縣的惡事,使得人人惶恐。


    他不但要搶錢,還要殺人,挨家挨戶門門搜刮完,再一個個殺光。


    官府、富豪、百姓,無一幸免。


    就這樣,他積累起了一大筆財富,包含金銀古董珠玉器皿等等……也成為了一個誰看誰眼紅的肥肉。


    時間久了,沒有規則的軍隊內部腐敗,再加上四周虎視眈眈的侵襲。


    這位風極一時的謝將軍終於自食其果,被逼到了天水郡,也是他起家的地方,最後投水自盡。


    相傳他跳水之處便是才霖縣邊的西河。


    但那些財寶卻消失不見。


    大淩朝開國之後,皇帝曾派人過來搜查,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


    後麵傳說這位謝將軍是把財富作為陪葬,用大船裝好,然後鑿穿船底,和他一起入了西河,又順著河流入了江水。


    那船底破了多少,財寶又是從何處沉下,這些一概不知。


    江之大,之深,即使是大箱的金銀也隻如同一粟,極難尋找,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誰知近十幾年,又出現了新的傳聞。


    說是謝將軍藏起了財寶,並畫了一幅藏寶圖,藏在了才霖縣。


    隻要有人尋到了這幅圖,便能坐擁這傳說中的財寶,富可敵國……


    這事傳得不算廣,本國百姓深知朝廷已來搜查過一無所獲,因此沒有信這傳言,反而是些許異國商人動了心。


    之後便有許多商人打著經商的名義去了才霖縣,那邊一下就熱鬧了起來。


    附近縣的人聽說這裏繁華,景色美麗離得又不遠,順勢到才霖縣遊玩一番。


    許多大淩的行商看準了商機,也運送了貨物,到這裏進行買賣。


    商人聚集,人口流動大,縣衙有了錢,縣令也有了政績……


    才霖縣在短短幾年之間,成為了整個天水郡最繁華之地,鄭大人也憑借優秀的政績重回京中。


    讓人不得不懷疑,藏寶圖的消息該不會是這人故意放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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