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品質上乘,還有止痛功效。


    不過片刻,受傷之人便感覺身上的痛意消去了一半,後背清涼中帶著些許酸麻,已可勉強坐起身。


    “謝了,這藥……很珍貴吧。”


    他有些忐忑,抬眼間這才看清新進來的男子。


    此人玉樹臨風,身姿綽約,雖眉上一條細疤稍損容顏,但其氣質卓然,看上去便一幅翩翩如玉佳公子風範。


    “不必客氣。”伏清合略微扶了一把,把傷患安置好,才拱手問道:“在下傅清,不知兄台高姓大名。”隨意起了個化名,以免有人聽過自己的名號。


    “談不上高姓大名,我名為靳鬆,家中略有些薄產,賣些酒水……傅兄你這般品貌,可是……”他斟酌著言語,委婉道:“可是得罪了李管事?”


    見靳鬆直接猜出了始作俑者,可見這管事平日裏沒少擄男子進這私牢,讓眾人都知曉了此人的秉性。


    他眉頭微擰,“是啊,家中仆從已逃出報信,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救我出去。”


    “那李管事頗受世子器重,除了好色,也極為愛財。如若家中願出足夠的銀錢,倒也有可能會放過你……不過,此人狡詐貪婪,恐怕不咬下你一塊肉,不願放手。”


    伏清合無奈搖頭,坐在了靳鬆身旁,“觀靳兄衣料雖有損壞,但也是上好的綢緞……家中應在元和郡也有些資產人脈,為何不求人救你出去。”


    靳鬆苦笑一聲,“以往得罪了人,還能用錢財了事……現在元和郡是和郡王的天下,世子想要我不好過,找誰都沒有用!”


    “靳兄竟然是得罪了世子?”


    伏清合引著話頭,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聽的內容。他此刻故作驚訝瞪大了雙眼,別有一番不知世事的懵懂感。


    “是啊……原先的元和郡雖不比南邊繁華,但也還算是熱鬧又安樂。我們靳家在此地經營多年,來來往往都會給幾分麵子。誰知五年前,聖上封了和郡王,把封地設在此處,當地稅收有一半都要上貢給郡王府……咳咳……”


    似乎想到了往事,讓靳鬆有些激動,劇烈咳嗽起來。


    “靳兄,你可要喝些水……”


    “還沒到送水的時辰。”靳鬆擺了擺手,竭力平靜下來。


    他太久沒有和人傾訴了,此時隻想把以往的冤屈發泄出來,開始述說便停不下來。


    “和郡王剛來那會,還算平靜,隻聽說他召集了許多當地士紳,世子和官府來往也密切……誰知,打通了關係後,這世道便變了。”


    “郡王府強征稅收,巧令名目的收錢,不論是農民還是商戶,稅收都長了近十倍,隻留了少數應付朝廷,其餘都進了郡王府的口袋,官員也能分一杯羹。”


    “世子強搶民女,稍有姿色的女子全部被軟禁在碧玉樓中,或是藏在這別院中,供他們宴會時取樂……”


    “神山縣被坑害得最嚴重,那邊女子所剩無幾,家中銀錢存量都被盡數奪去……民怨四起,去年似乎發生了暴亂,被勉強壓製下來……”


    靳鬆一口氣說了許多,白淨的麵龐激動得漲紅,雙眼怒瞪青筋爆出。


    怕動作太大影響傷口,伏清合連忙安撫了他,等到對方氣息漸漸平靜下來,才又問:“靳兄為何會知曉如此多?”


    “說來慚愧,之前為了保全家族,靳家為郡王府出了不少銀子,因此知道些陰私。”他低垂下腦袋,聲音微微顫抖。


    “既然為虎作倀,為何又淪落至此……”


    且這人知曉這麽多郡王府的內情,卻未被滅口,隻刑訊逼供。


    實在是可疑。


    靳鬆撫了撫袖子,苦笑道:“良心未泯罷了……在下現下作為靳家的人質被關押在此處,每月被驅使寫信一封,使得家中父母妻兒皆受那世子威脅利用,苦不堪言。等靳家的價值被榨個幹淨,也便是在下的死期……你看這牢中其他男子,也大多是和我一樣,苟延殘喘的活著。”


    這邊說著話,對麵牢房的男人卻紋絲不動。


    他背上同樣的傷痕卻更深一些,似乎是痛到暈死過去。


    雖形容狼狽,但看其麵容打扮,的確也是細皮嫩肉精心養護的模樣。


    靳鬆應沒有說謊。


    伏清合緩下怒氣,又恢複了溫潤麵容,他直直看向靳鬆的雙眼,逼其與之對視,“靳兄是真心後悔了麽?”


    “悔不當初。”


    “如若有機會把和郡王父子繩之以法,靳兄可願付出代價?”


    靳鬆聽出了些許不對勁,忍不住瑟縮起來。


    片刻後又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道:“隻要能救妻兒父母,在下什麽都願意做。”


    “你可知剛才提過的碧玉樓在何處?”


    靳鬆想了想,“在下並未去過,但觀察這些官員動向,猜測應該在東邊的城郊處。”


    “謝過……靳兄便當做什麽都沒和我說過,好好保全自身……”伏清合站起身,走向牢門處,“今日一別,定有再見之時。”


    兩人聊了許久,已是晨光初起,夜幕褪去。


    一絲光照耀於牢房之類,讓靳鬆有些許恍惚。


    他愣愣看那男子邊說著話,邊把手掌扶於牢門處,猛然用力。


    那欄杆一片震蕩,灰塵撲簌簌下落,牢門竟被硬生生拆了下來。


    做完這些事,足下施力,快速朝外躍出。動作極快,就仿佛幻影一般,瞬息消失在眼前。


    靳鬆呆滯片刻……


    剛才的一切,難不成是幻覺?


    不對,現下大門的確是開著的。


    他猶豫地望向牢門,終究沒有逃出。


    他走了,家人便該危險了。


    就按照那‘傅清’說的,當作什麽都沒有和他說過。


    靳鬆慢慢挪動著身體,又趴伏回床上,一如往常般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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