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思考的好時候。


    許多人在雨夜裏做出重要決定。


    比如此刻,無支祁便神色溫柔地對滕九道:「雨該停了。」


    滕九腳步一頓,停下來抬頭看他。


    短短十日,他便養成了一個壞習慣,隻要在靜謐環境裏同她對視,便會忍不住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個輕吻。


    滕九低頭,道:「我知道了,走吧,我送你呀。」


    無支祁沒有反駁,因為他也不捨得她。


    想要走快些的話,他們可以走得很快,轉眼便能回到淮河邊,可他們隻是慢慢走著,直到天快亮了,才用了些術法,轉移到淮河邊。


    無支祁對滕九道:「不然就送到這裏吧。」


    滕九道:「不行,那誰來幫忙封印你?」


    無支祁便是不忍心讓她做這件事才有此一言,時至今日,他仍然記得五百年前,她幫忙將鎖鏈穿過他琵琶骨時發紅的眼睛。


    他寧願自己折騰自己,試試獨立完成。


    滕九倔強,不肯答應。本就是受罪的事,越嚐試越受苦,她不願意他這樣。


    無支祁無奈,隻能拉著她的手,一同躍入淮河裏,倒像殉情一般。


    無支祁回到那個睡了千年的老地方,抬頭看了看,卻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外麵的世界,隻能看見這無盡的水。


    他拿起鎖鏈,想要親力親為,卻被滕九一把奪過。


    滕九的手在抖。


    五百年前,他做決定的時候說:「我不是什麽聖人,沒想過心甘情願地為了別人的命犧牲自己。可我換個角度想想,又憑什麽要平白無故地擔上這麽多條性命在肩上?我不想這樣。所以我這樣做,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


    他們是一樣的人,他們一起做出了這個選擇,所以也應當一起承擔。


    滕九穿過了無支祁一邊的琵琶骨。


    無支祁很痛,卻強忍著,沒有出聲,因為知曉滕九聽了會難過。


    他喘了口氣,說:「我的妖力在衰退,人間的科技在進一步,總有一天,我的存在不會再掀起什麽風浪,那時我們便好好地過。」


    滕九應了一聲,沒抬頭,不想讓無支祁看到她發紅的眼睛。


    無支祁安慰她的最後一句話是:「你相信我,會有這麽一天的,也許就是下一次。」


    滕九穿過了他剩下的那邊琵琶骨。


    在一邊已經穿過的情況下,等太久會痛的。比起讓自己受到點安慰,她更希望無支祁少吃點苦頭。


    無支祁的眼皮不可避免地沉重起來,他努力想要多睜片刻,卻還是慢慢闔上。


    整個世界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還是看見了滕九發紅的眼。


    還是哭了呀。


    分明不想讓她哭的。


    無支祁又一次陷入沉眠。


    滕九待了許久,等她離開淮河時,看見了外邊難得晴朗的好天氣。一場風暴就這麽消彌於無形,來來往往的人們卻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隻感慨於今日春光。


    滕九看了許久的太陽,直到刺得她雙目流淚。


    還有很多事要做呢,要和齊越聊聊她也快要沉眠的事,還要給柴駿打聽打聽他的新上司會是什麽樣的人,再要找個能安全睡上百年的地方。


    希望醒來還是一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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