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對視了片刻後,就在他以為她會質問之時,卻見她盈盈欠身行了一禮。


    「見過尉遲世子。」


    她皮膚白皙,長長的睫毛微卷,再抬眼,適才眸中的不滿之色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是一片沉靜柔和。


    尉遲瑾把玩手上的一塊吊墜,神態玩世不恭:「你早就猜出了我的身份,所以才不驚慌?」


    「並非。」蘇錦煙如實道。


    聞言,尉遲瑾的動作一頓,唇邊的笑意也僵了下。依她言下之意,即便是被其他男人進來看了身子,似乎也能毫不在意。


    他仔細地看進她的眸中,試圖查探是否說謊,然而裏頭除了平靜,便再無其他。


    他麵色有些不愉:「如此說來,蘇家女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蘇錦煙就這麽坦然地站著,麵對他的審視淡然自若,聽出他話中帶著點鄙夷,心中無奈嘆氣。


    她隻是說實話罷了。


    當然,她也可以說謊,但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看似放蕩不羈,卻並非可隨意糊弄之人。若是說了謊,必定令他不喜。


    但是,此刻見他這般神色,看來他也是願意聽謊話的。


    畢竟是以後要嫁的人,蘇錦煙難得地耐著性子解釋了句:「一開始沒猜出來,心裏也是驚慌的,但後來猜出來了,就不慌了。」


    她聲音輕輕柔柔,如涓涓細流,沁人心扉。至少尉遲瑾聽了後,心裏舒坦了許多。


    無端地想起了來之前母親的話:蘇家女子知禮賢淑、儀態大方,雖出生低了些,但比起那些世家貴女,氣度和人才也不遑多讓。


    此時一看,倒全然不假。


    尤其是這副處變不驚的性子,極其對他胃口。


    想到此,他居然對未來的夫妻生活有了那麽點期待。


    「伸手。」他說。


    蘇錦煙不明所以,緩緩伸手,就見他將那枚吊墜拋入她掌心。


    「此乃見麵禮,」他散漫地道:「可還喜歡?」


    蘇錦煙握著那枚依稀還帶著他溫度的吊墜,垂眼看了下,是一枚刻著臘梅爭春的赤金吊墜。金質實沉,雕刻的工藝也精湛,但......為何要送金子?


    她視線緩緩上移,對上他的目光。見他昂著下顎,唇邊始終噙著抹笑,清清淡淡,又帶著股與生俱來的高傲和優越感。


    很顯然,他對這樁婚事是極不滿意的,送金子不就是為了羞辱她蘇家銅臭味嗎?


    尉遲瑾暗暗觀察她的神色。這種長得好看卻愛慕虛榮的女人,他見過無數。雖然迫不得已要娶之,但在這之前,真沒想到要如何好生對待。


    這枚赤金吊墜便是他的態度。


    原本以為她見了這吊墜,會生氣,會哭,會羞愧,但她始終都隻是淡淡地。平靜地收好吊墜後,欠了欠身:「多謝世子。」


    至此,尉遲瑾突然覺得有點無趣起來。


    兩人距離相近,她低眉順眼站著,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美人如玉,賞心悅目。


    尉遲瑾是個正常的男人,盡管眼前的女人是個愛慕虛榮的花瓶,但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就這麽看著看著,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是何氣味?」他用力嗅了下:「你屋子裏著火了?」


    蘇錦煙安安靜靜地站著,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衣擺處冒出的菸絲,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上好的錦緞被沉香火星子燒焦,捲縮,結塊。


    她這才不緊不慢地提醒道:「世子,是您的衣擺燒著了。」


    「?」


    尉遲瑾低頭看了眼:「......」


    他倚著屏風,好巧不巧腳下就是一鼎香爐,適才沒注意,居然......他看了眼精緻衣擺上被火星子熔得皺巴巴的一塊,臉色有些難看。


    他緩緩抬眼睨向蘇錦煙,她麵上雖是一貫地淡漠,但總覺得那清亮明艷的眸子裏透著點看笑話的意思。


    也許是衣擺上這塊醜陋的痕跡減損了他的風姿,又或許是在這短暫且沉默的交鋒中,他突然落了下成。


    尉遲瑾吃癟,心情不爽。


    正好見外頭門被推開,有丫鬟進來了,他冷冷地囑咐道:「此去上京,約莫是十數日,你乃我尉遲家新婦,莫要隨意出門拋頭露麵。」


    而後,甩袖離去。


    .


    霜淩捧著衣裳進門,見屋子裏多出了個男人嚇得驚呼出聲,慌慌張張地跑進室內。


    「小姐,」她問:「那人是誰啊?」


    「你心目中的高嶺之花。」


    「?」霜淩詫異:「原來他就是璟國公府的世子啊,長得還......」


    蘇錦煙:「什麽?」


    霜淩笑道:「有個詞叫什麽神仙玉人的?奴婢覺得,尉遲世子就是那樣的人。」


    「隻是,」霜淩不解:「適才世子好像不大高興?」


    蘇錦煙心情愉悅地勾唇,暗想,當然不高興啦,神仙玉人都被火星子點著了,能高興得起來才怪。


    霜淩又納悶了:「但為何小姐看起來很高興?」


    聞言,蘇錦煙頓時壓了壓嘴角,收斂幾分:「別問這麽多,快給你家小姐穿衣裳。」


    .


    尉遲瑾心情憋悶地踹開房門,就見自己的屋子裏多了一人。


    那人著月白錦袍,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支額,一手執白玉棋子苦想冥思。見他進門,抬眼的那一剎那,眉眼生輝,妖氣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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