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哲峻想要冒充送花之人追求簡寧,首先要克服的一個難題就是:他對薰衣草過敏。


    8歲那年第一次看到薰衣草這種花,他覺得這花長得很特別,味道也有點古怪,便把鼻子湊近聞了聞。


    沒想到這一聞,令他當即發病。


    渾身長滿紅疹,瘙癢難耐,不停地打噴嚏,流鼻涕,甚至伴有少許的呼吸困難。


    媽媽嚇得慌了神,趕忙帶著他去看醫生。


    經診斷,是薰衣草過敏。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這種花叫作薰衣草,而他,會因薰衣草引發過敏。


    後來經過脫敏治療,過敏症狀有所緩解,但還是會鼻塞、打噴嚏。


    媽媽放棄了繼續治療下去,叮囑他以後遠離薰衣草這種花即可。


    想不到,現在他即將要去追逐的“愛情”,竟是源於一場薰衣草之戀。


    這真是充滿了戲劇意味。


    崔雲曦這個人是徹底消失了。天網追查不到他的行蹤,運營航基站也定位不到他的位置。


    看來他不僅停用了手機,還可能躲進了某個深山老林裏,或者躲到海洋上去了吧。


    你躲你的,我還不追了。我就留在這裏守株待兔,我還不信了,你能不回來了?


    第二天,他就下令撤銷對崔雲曦行蹤的一切追蹤,以不動製萬動!


    同時,他開始了他的追愛計劃。


    為了緩解尷尬,也為了防止露餡兒,尹哲峻提前服用了脫敏藥物苯海拉明,以求盡量避免對薰衣草的過敏反應。


    現在並不是薰衣草的花期,他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到一個培植薰衣草四季開花的地方。


    這同時也叫他費解,崔雲曦是從哪裏搞來這麽些花開豔麗的薰衣草,可以每天給簡寧送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些薰衣草是崔雲曦自己種植培育出來的。


    為了讓薰衣草四季花開,他專門向專業人士請教經驗,然後自己經過多番嚐試,多次失敗,終於在今年冬季成功開花。


    第一次看到薰衣草開花的時候,他開心極了。看著開滿溫室的紫色花朵,心情自然而然舒暢起來。


    薰衣草也是她喜愛的花,他想把這份喜悅與她一起分享。於是,他想到了每天送花給她。


    把自己親手種的花,親手送給她。


    雖然還未與她謀麵,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可是想要每天看看她,看看她的笑容,成為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把花放在她家門口,按三下門鈴,躲在榕樹後麵,等著她出來取花,遠遠地看看她,看看她的笑。


    每次她收到花,都會向四下裏張望,她是在尋找送花的人。


    有好多次,他都想衝出去,告訴她花是他送的。


    可是每一次,最終理智戰勝了衝動。


    他,仍然隻想做一個默默守護她的人。直到,她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他。


    有時候送花的時候她剛好不在家,他就一直在榕樹後麵等著,一直等到她回來為止。隻為了能見她一麵。


    當她踩上鵝卵石小徑,一眼看到家門口的花,臉上就開始洋溢出燦爛的笑容。


    這一切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最美好、最值得期待的。


    然而今天尹哲峻,手捧著一束薰衣草,打著跟他一樣的包裝,以他的名義要送給簡寧,並且是麵對麵地送給她。


    隻是不知道,簡寧會否像以前收到花那樣發自內心地笑?會否對他送(這)的(個)花(人)感興趣?而他,會否被她看穿?


    許多的疑慮困於心間,攪擾得他心神不寧。


    對於這件事、對於這樣的做法,到底應不應該?到底對不對?他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心裏麵一直在打鼓。


    麵對著一件件棘手的案件、麵對著那麽多凶惡的罪犯,他都沒有這般惴惴不安過。


    到底要不要這樣做?直到站在那條鵝卵石小徑上,他依然猶豫不決。


    一會兒向前走,一會兒往後退,在這條鵝卵石小徑上,他始終徘徊不定。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消逝;崔雲曦的詭計多端;還有徐睿那幫人明裏暗裏的冷嘲熱諷……


    這一件件、一樁樁,最終叫尹哲峻把牙一咬,把心一橫,昂首闊步朝著那棟小樓走去。


    依樣按三下門鈴,他站在門口,內心裏波濤洶湧。


    盼望著她來開門,又盼望著她不要來開門。


    門“唰”地打開了。


    他沒料到如此神速。


    一張美麗的麵孔呈現眼前。


    心“砰砰”直跳。


    他眼睛都直了。


    簡寧更加愕然。


    她沒料到這一次,門口竟然不再是空空如也。


    三聲門鈴仿似一個暗號,她聽到門鈴響了三聲,立刻衝過來開門。


    她怕晚一秒鍾就捕捉不到他。


    事實上,這些天她每天都在等待,等待著門鈴響起三聲,等待著他回來後親自來給自己送花,等待著這一次她一直等待的人能夠出現。


    沒承想,真的出現了。


    “送給你!”他趕忙把手裏的薰衣草遞到她麵前。


    為了把這燙手的山芋及早送出去,也為了第一時間亮明身份。


    是他!沒錯了!她在心中已默認。


    簡寧雙眼一亮,接過花束,雙頰緋紅一片。她低眉垂眼,抿嘴淺笑。


    她這嬌羞可人的模樣尹哲峻看得是春心萌動。


    兩個人門裏門外,相對而立。


    簡寧的心情激動、欣喜、興奮,卻在努力克製著。


    尹哲峻的心情忐忑、愧怍、不安,卻在努力偽裝著。


    他們像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又像是剛見第一麵的陌生人,彼此之間熟悉又陌生。


    在尹哲峻眼中,她清純、脫俗,美麗、明豔,一雙靈動閃耀的大眼睛,讓他總想一直望著,又不敢輕易褻瀆,又忍不住想要望著。


    尤其這樣麵對著麵,她身上似有一種魔力,叫人心難寧。


    她就是這樣一個一眼難忘的女人!


    他終於明白了崔雲曦的心境。


    在簡寧眼中,他高大、帥氣,英俊、瀟灑,一雙深邃的眼睛,似寫滿了千言萬語,充滿了深情與熾熱,讓她看一眼就不由自主地麵頰滾燙。


    他也果真如快遞小哥所言,符合一個響當當的帥哥的長相。


    原來他一直不現身,是為了在今天給自己一份驚喜!


    熱情中夾帶著尷尬,欣喜中夾帶著羞澀,一時間,兩人都忘記了說話,就這樣傻癡癡地杵著。


    “寧兒,是誰呀?怎麽半天沒動靜?”屋內傳來一個長者的聲音,這才把兩個呆愣不語的人驚醒。


    簡寧臉一紅,快速應答:“啊,外公,是……一個朋友。”


    她擔心外公的冷不丁出現會令他感到局促。


    “啊,我……”


    “進來說。”簡寧扯著他的衣袖將他拉進屋內。


    真是受寵若驚!想不到第一次見麵就受到她熱情地邀請。


    但他也很快醒轉:她所等待期盼的人不是自己!她所熱情以待的人也不是自己!


    尹哲峻順從地跟著她進了屋。


    這是一間二層小樓,一樓的屋子中央有一條弧形的木色樓梯通向二樓。


    樓梯的左手邊並排著兩列貨櫃,貨櫃上擺放著各式各樣、風格迥異、樣式奇特的小雜貨。


    樓梯的右手邊有一間屋子,屋門緊閉著,大概是主人的一間睡房。


    整間屋子不算特別寬敞,但布置得溫馨整潔,古香古色。


    他們進來的同時,一個長者從樓梯下麵的一間廚房裏走出來。


    他腰間係著圍裙,顯然是一直在廚房裏麵忙活。


    這位長者慈眉善目,應該就是剛才簡寧口中稱呼的“外公”。


    外公從廚房出來,看到屋子裏多了一位帥氣小夥,小夥局促不安地站立著。


    他再看看自己外孫女,手裏捧著一束薰衣草,臉上含羞帶笑。


    外公豁然明朗。


    這段時間,孫女每天都收到一束薰衣草,她每次抱著那些花的時候都笑容爛漫。


    又時常見她對著那一束束被她精心嗬護的花,一個人傻傻地笑。外公心裏便門清了。


    寶貝外孫女已然長大了!


    看來今日送花之人登門拜訪了。


    “這是我外公。”簡寧指著這位長者向尹哲峻介紹,眼睛卻不敢瞥向他。


    “外公,您好,我叫尹哲峻。”他向著外公伸出一隻手。


    “好,好!”外公也伸出一隻手來,跟他握在一處,笑容滿麵。


    外公盯著尹哲峻,臉上、眼中寫滿了“滿意”二字。


    尹哲峻卻被他盯得難為情起來。


    “尹哲峻!很好,很好!”外公一語雙關。


    “你們聊,你們聊。寧兒,我約了老夥計一起去下棋。”


    外公取下圍裙很快就出門了。


    臨出門前,又叮嚀道:“小尹啊,不要拘謹。”


    “我不會的,外公。”尹哲峻恭恭敬敬地回答。


    尹哲峻明白,他這是有意躲出去,給他和簡寧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真是個深明大義的老人家。麵對著一個簡寧已夠他緊張的了,若再加上一個外公,豈不是叫他雙重緊張!


    好在這外公明白事理。


    簡寧手裏仍然捧著那束花,眼睛裏閃爍著晶瑩的光。


    終於,她等到了!還好沒有放棄!


    可是尹哲峻此刻,已無心感動於她的感動,因為他的鼻子奇癢難耐,噴嚏已經快忍受不住。


    好在剛才瀏覽這間屋子的時候,沒有發現其他的薰衣草,否則他早已經發作了。


    但整間屋子四處飄蕩著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看來崔雲曦送給她的那些薰衣草應該都被她收藏在二樓。


    “你打算一直抱著這花嗎?”尹哲峻提醒她把手裏的花放下,他好希望她把它放得遠遠的。


    在尹哲峻的提醒下,她方從感動中蘇醒。她把花湊近鼻尖嗅一嗅,綻放出燦爛的微笑。


    這笑容好熟悉,跟她每次收到崔雲曦的花束時一模一樣。


    跟蹤了他倆這段時間,似乎已經變作最熟悉的陌生人。


    簡寧終於把花擱在身後的桌子上。


    尹哲峻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便急忙背轉身去,捂著嘴巴打了一連串的噴嚏,並且用手來回揉捏著又癢又塞的鼻子。


    “你怎麽了?”簡寧見狀神經緊張起來。


    她遞給他一張紙巾,關切地注視著他。


    “沒……沒什麽……”他接過紙巾,捂住嘴巴。


    “阿嚏……阿嚏……”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簡寧不知所措,焦急地隻知道一遍一遍地詢問。


    終於,症狀有所緩解,但呼吸還有些不暢,他喘著粗氣說:“不……礙事,隻是鼻炎犯了。”


    簡寧聽罷,快速轉身,從櫃子裏拎出一個小箱子,打開,找出布地奈德鼻噴霧劑,對準他鼻子連噴幾下。


    她又去端來一杯溫水,取出一片孟魯司特鈉片,給他服下。


    在她的熱切關照下,他的症狀慢慢好轉。


    簡寧也鬆了一口氣。


    看著她對自己的緊張與關切,盡管他知道,那不是為他,而是為另一個男人。


    但仍然,忍不住暖流湧上心頭。


    內心,喜悅與愧疚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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