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直麵自己最恐懼的事物的。


    十三歲瑞奇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哪怕他平日裏表現的在大膽, 此時也有些承受不住。


    左思溫暖的懷抱讓他的恐懼找到了一個宣洩口,他趴在左思的懷裏麵,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左思並不擅長安慰人,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嚇壞了的孩子,她能做的, 隻是提供一個供他依靠哭泣的懷抱罷了。


    瑞奇到底是個男孩子, 哭了一會兒之後,心裏麵的那些恐懼也宣洩了不少, 他止住了哭聲, 抬起手來抹了抹眼淚,然後從左思的懷裏麵鑽了出來。


    「斯坦, 我不是,其實我是眼睛裏麵進了沙子。」


    剛剛還趴在左思的懷裏麵哭,轉過臉卻說其實是眼睛進了沙子,瑞奇用這麽顯而易見的謊言來糊弄左思,想要維持他殘存不多的自尊心。


    即使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麵前,他也沒有辦法卸下心房,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麵展露了出來,瑞奇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謊言拙劣,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麵,他隻能想到這樣的方法來維持自己可憐的自尊心。


    左思沒有戳穿他,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而是繼續詢問瑞奇在工具間裏麵的事情。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


    左思的體貼讓瑞奇心裏升起一絲很怪異的感覺,隻是沒有等到那種感覺醞釀發酵,便被她後麵的話給衝散了。


    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麽?


    瑞奇的身體哆嗦了一下,不過卻並沒有像剛剛那樣抖得那麽厲害了,他平復了一下情緒,開始回憶剛剛看到的東西。


    在工具間的時候,瑞奇最先看到的是一個長滿了黑毛的狼人,他被嚇壞了,瘋了一樣地往外麵跑,可是工具間的門卻像是被人給鎖上了,驚慌失措的瑞奇越急越慌,根本就無法將房門打開。


    他聽到那個狼人用奇怪的聲音叫他的名字,他感覺到源源不斷的恐懼從心底深處不斷地往上翻湧,很快便將他整個人所吞噬。


    瑞奇閉上眼睛,拚命地大喊大叫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那個一直在叫著他名字的聲音消失了,瑞奇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到一個穿著怪模怪樣衣服的小醜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


    恐懼到了極致,似乎就不再感覺到恐懼。


    明明已經害怕到了極點兒,他應該忘記那個讓他感覺到恐懼的存在,可是越是想要忘記,卻記得越清楚。


    他記得小醜那紅通通的鼻子,記得他那肥碩的身體,記得他像是刷了一層又一層白色油漆的麵孔。


    明明是給人帶來歡笑的小醜,在遊樂場遇到的那些小醜,怪異醜陋的模樣和那怪模怪樣的表演,都會惹得他捧腹大笑。


    可是出現在這個陰暗狹小空間的小醜,隻會讓他覺得恐懼害怕。


    小醜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他的手裏麵抓著一把五顏六色的彩色氣球,那樣鮮艷的顏色,卻更加讓人覺得陰森詭異,他一步一步地朝著他走了過來,露出了像是鋸齒一樣的嘴巴,他喊著他的名字,用充滿誘惑地語氣問他。


    「瑞奇,你想不想要漂浮,這裏有很多你的小夥伴,跟著我一起來,我會讓你感覺到快樂……」


    瑞奇嚇瘋了,也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的力氣,硬生生地將緊鎖的房門扯開了,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小醜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的耳邊,在他的身後,在四麵八方響起來。


    「你逃不掉的,瑞奇,你會屬於我,你會陪著我,你會和我一起漂浮……」


    斷斷續續地將那可怖的經歷說完了,瑞奇抹了一把臉,喃喃地說道:「是我瘋了嗎?我怎麽會看見那麽可怕的東西……」


    瑞奇轉過頭去,看著靜靜地陪在她旁邊的左思:「斯坦,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我都覺得我瘋了,可是我真的看見了,那麽可怕的東西,天啊,我怎麽會看見那些?為什麽隻有我能看見?!」


    說著,瑞奇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眼瞅著他似乎又要開始哭了,左思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你沒有瘋,我也遇見過那個叫人跟著它一起漂浮的小醜。」


    「你也遇見過?!」


    瑞奇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左思:「難道你也跟我一樣發瘋了?」


    「我沒瘋。」


    左思如是說道,然後將自己所遭遇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瑞奇。


    在左思說出她的遭遇之前,瑞奇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倒黴的人,可是在知道這兩天,左思已經被那個小醜騷擾過無數次之後,瑞奇竟然覺得,自己所遭遇的那些事情根本算不得什麽,設身處地地想一下,若是他遭遇左思所遭遇的那一切,怕是早已經被嚇瘋了。


    有了左思做對比,原本十分的恐懼感,降低到了三分,他揉了揉眼睛,同情地看著左思。


    「斯坦,你受苦了。」


    左思有些奇怪,她看著斯坦,不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受苦嗎?我沒有受苦。」


    瑞奇:「……經歷那麽恐怖的事情,難道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麽?」


    「沒有。」


    「不會害怕?」


    「不會。」


    「不會恐懼?」


    「不會。」


    「……」


    左思並不是在說謊,那個東西除了誘惑和變成讓人心生恐懼的東西之外,似乎就再沒有其它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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