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陳安溫柔笑笑,接過俞楠手裏的表,戴在自己手上,要俞清逸看,「你看,爸爸戴怎麽樣」


    鋼琴家完美的一雙手,搭配任何飾品,都會為其增光添彩,俞清逸直命點頭,「超帥」


    俞楠趁機勸說俞清逸,「小逸的手跟爸爸的手一模一樣呀,戴起來也會很好看的」


    蘭陳安把手錶扣在俞清逸的腕上,沖他狡黠眨眨眼,低聲道,「別鬧脾氣,哄媽媽高興點」


    俞清逸拖長音調哦一聲,乖乖戴上表,說,「謝謝老媽」


    俞楠狠狠親他臉頰,相聚過於喜悅,連離別都不再煎熬。


    那時俞清逸對未來充滿憧憬,他想像著,往後他們越來越多的見麵。


    當時他沒能想到,那是三人最後一次團聚。


    俞章基沒放權,俞喬常年在上海開枝散葉,所以俞清逸赴美留學後,俞家瞬間冷清,老人的麵前,隻剩不學無術的俞諾。對比寶石般大放異彩的外孫,親孫反倒像塊糞坑裏的頑石。


    人性都是脆弱的,俞章基對女兒的思念,終於在空虛下達到頂峰,他想要俞楠回家。


    他示好的第一個舉動,便是允諾外孫,寒假回國,可以去見俞楠。


    俞清逸欣喜若狂,他人生中從未如此期盼考試,因為考試結束,就是寒假。


    可惜他的喜悅,在考試周來臨前,戛然而止。


    俞喬遠在上海,但還是收到俞章基鬆口的消息。他敏銳地嗅到,父女間高築的城牆,遲早會因為俞清逸的存在而坍塌。俞楠回俞家,隻是時間問題。


    這個結論令他渾身發冷。


    俞清逸已經令他焦頭爛額,如果俞楠回歸,繼承權怕是板上釘釘。


    俞喬細數哪裏可以再做的文章,發現竟然無處下手。俞清逸已不同以往,碰不得。俞楠當年的事,俞章基明麵雖未遷怒他,但心中也有責怪,不能再碰。


    他無棋可下,無路可走,人在絕境時,都會陷入瘋狂,俞喬想到了蘭陳安。他是完美的人選,俞章基不在乎他,而俞楠和俞清逸,發瘋般的在乎他。


    當時蘭陳安還在辦巡演,演出在曼穀站戛然而止,對外稱病,從此世間查無此人。


    俞楠收到消息時,整個人是僵硬的,「如果回家,你該知道他什麽下場」


    那些年俞章基有無數次示好,俞楠每次都是惡言相向,仿佛鐵心不認這個父親。


    俞清逸的日子更是煎熬,他當然不會天真到離開俞家,來換取俞喬對蘭陳安的網開一麵。在俞喬眼中,蘭陳安是壓製他們母子的工具。如果他們母子連壓製的必要都沒有,蘭陳安隻會命懸一線。


    所以俞清逸隻能忍耐,成長,變得更強。他懂,他越是強,蘭陳安的命就越貴。


    他一刻都沒有放棄過對蘭陳安的尋找。


    可那些年他尚年幼,蘭家又勢弱,憑他們的能量,想查清一樁異國他鄉的綁架案,談何容易。官方渠道不是沒有嚐試過,但茫茫人海想找到一個人需要時間,而時間的盡頭,是不了了之。


    一年,兩年,三年……


    八年就這樣過去了。


    所有人都忘了,但俞清逸還記得。


    他在日復一日地等待和尋找中,漸漸長大。


    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在一點點褪色,從五彩,到灰,從灰,到黑。


    人生徹底陷入黑暗,是在二十六歲。


    那時俞清逸在俞家已然是二號人物,甚至能稍稍摸到俞喬在泰國撈偏門的影子。一切終於要向前進了,可蘭陳安卻沒能等到。


    俞清逸甚至不知道蘭陳安是何時離世的。隻知道那年俞章基的生日,他們沒有如期接到蘭陳安的電話。


    每年一通電話,是俞楠同匪人拚死協商出的結果。曾經俞章基每年生日都會邀請俞楠,俞楠說如果接不到電話,她就會回到俞家。


    蘭陳安每年打過來電話時,語氣都是溫溫柔柔的,還記得提前對俞清逸和俞楠說生日快樂。


    俞清逸二十六歲那年,他沒能再收到蘭陳安的那句生日快樂。


    他知道,他以後都不會再收到了。


    生前那樣浪漫自由的鋼琴家,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隕落。


    俞清逸連遺體都沒能見到,俞喬絕口不提蘭陳安的下落,甚至吝嗇給他一捧骨灰。


    俞楠近乎崩潰,無數次質問俞喬,人到底在哪,等來的,永遠是憐惜的臉譜。「我哪裏知道,我也擔心姐夫,我也在找」


    喪父之痛,挫骨恨意,劇烈的情緒裹挾著俞清逸,他陷入抑鬱,睡眠從此離他而去。


    他真的想過死,但比死更強烈的,是他的灼灼心願。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他要把蘭陳安帶回維也納。


    俞清逸積極配合徐樺的治療,也是那時候,知道了世上有種東西叫帕羅西汀。


    最開始用藥的三個月,身體出現劇烈反應,厭食幹嘔,晝夜顛倒。


    那是2012年,他奄奄一息,虛弱到即使在盛夏八月的香港,也會患上重感冒。他無心再忙公事,聽聞安一舶在四季主會,於是找他吃飯散心。


    俞清逸對鼎誠的業績會沒興趣,在會議快結束的幾分鍾裏,才心不在焉邁入會場。


    可就在這最後的幾分鍾,他遇見一個無比鮮活的姑娘。


    相遇的瞬間,他覺得世界平行到諷刺。明明是相近的年紀,有人已經燈枯油盡,有人卻生機勃勃,仿佛人生還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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