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間平淡清和,不見驕矜,不見卑怯,隻如尋常。


    殿內眾人全都向他望了過去。


    而他卻隻看著阿鸞。


    阿鸞站在那裏,他就朝阿鸞走過去。


    他們目光相接時,眼中便僅有彼此一般——師隱眸中隻映著阿鸞,而在阿鸞亮的驚人的眼瞳裏,似乎也隻有師隱那樣。


    待師隱走至阿鸞身邊,阿鸞便立即牽住了師隱的手。


    阿鸞用一種熱切的,崇信的口吻,向一眾人道:「這一位,是朕特意請來的大興寺高僧,師隱大師。」


    「今日上午,便由師隱大師,與朕及諸位大師,共參佛法。」


    這樣的話一說出來,整個講經殿內的人都是詫異不已。


    但唯有大興寺的方丈波瀾不驚。


    仿佛早知了此事。


    師隱全不在意他人望過來窺探的目光,隻在台前坐定了,目光掃過阿鸞,阿鸞就在那裏,正如言看著他,一直看著他。


    於是,師隱翻開書卷,清朗語聲舒舒然在殿內響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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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相思空何益


    師隱上到台上去,但也隻講了上午的一場,最後的一場,仍是由大興寺的方丈來作講的。


    這是早就定好的章程。


    隻不過多了師隱這一個變數。


    待大興寺的方丈講罷,這場講經會終於也都結束了。


    才一結束,阿鸞就在宮人的簇擁下離開了,甚至沒來得及再給師隱一個眼神。


    很快的,前來宮中與會的僧人們,也陸陸續續地都被送了回去,最後一批離開的,是大興寺的人。


    門外,有宮人低聲催道:「方丈大師,該是時候出宮去了。」


    「好。」方丈應畢,又看回坐在他對麵的師隱,臉上掛著笑,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師隱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方丈笑著道:「我請你過來,也並不是真的要交代你什麽,隻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大興寺的門,對你是敞開的,你亦隨時可來,無有禁止。」


    「不過你何時能回,那就要看陛下了。」


    「至於歸雲歸雨,他們還是跟著你,精舍也不會變動,畢竟此後,你便是我大興寺的高僧了。」


    方丈笑著說這話,可怎麽落入耳中都是刺人的意味。


    或許並非本意。


    但這樣的話,隻能透出這個意思。


    師隱滑了下腕上的戴珠,直直看向方丈,淡聲道:「我非是什麽高僧,更不屬於大興寺。」


    「精舍與歸雲歸雨,皆應由方丈處置,與我如何,無甚關係。」


    他隻因為阿鸞,才會來到這裏。


    並不為任何別的。


    方丈聽了師隱這話,似是無言以對般頓了許久,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微微地笑著道:「這樣的事情,也並非是我一個老和尚能夠做主的,你該明白的。」


    「既然皇帝陛下說了,你是大興寺的高僧,那麽自今後起,你就是大興寺的高僧。」


    「好了,我該走了。」


    「你在宮中等著,一切保重。」


    說完這些話,方丈又朝著師隱笑了笑,眼神裏帶了些憐憫的意味那樣,仿佛真的是要普度眾生了。


    師隱就坐在那裏沒有動,直到方丈離開了,也沒有再回應任何一句話。


    師隱心想,他知道的阿鸞,與別人知道的皇帝,並非是同一個人。


    皇帝是皇帝,而阿鸞就隻是阿鸞。


    於他,阿鸞是天真任性的明媚少年,而皇帝——他還不知道皇帝是怎樣的皇帝。


    師隱靜默著,忽而又想起來阿鸞的眼睛,阿鸞有一雙絕不會撒謊的眼睛,隻要那雙眼睛裏盛著他,師隱就想,他是等得的。


    他等得的。


    然而等到大興寺的僧人們也都走盡了,日復日的又過去了好幾天,師隱卻仍然沒有等到阿鸞來。


    師隱沒有問,也沒有人可問。


    來送飯的服侍的宮人都是噤口不言的,他問不出來,也不願意問他們。


    他隻想問阿鸞,可阿鸞總也不來了。


    自從講經會結束的那一天,阿鸞,就再也沒有來見過他。


    師隱想,阿鸞大概是被什麽事絆住了。


    所以師隱就在這座幽僻的宮殿裏等著,做著一如往常的事情。


    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師隱立在窗前,看著天上的月,似乎比昨日的更顯冷了些。


    他忽然又想起來大師父的話。


    或許當真不該回來的。


    可他回來了。


    這是他的選擇。


    他選了阿鸞,那麽至於阿鸞如何,都不是他能夠選擇的,他能做的唯有接受了。


    忽然,門口響了一下。


    師隱回過頭,就看見了阿鸞。


    阿鸞推開門進來,臉上帶著頹敗和失落,他好像很累的樣子——不是孩子那樣玩的累了,而是一個人走到了盡頭的那樣,他累了。


    可阿鸞才十七歲。


    這該是一個生命最鮮活的時候。


    「皇後摔了一跤。」阿鸞開口,聲音也帶著掩不住的疲倦:「師隱……太醫說,那個孩子很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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