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出來時,他直接從她手裏接走了冰毛巾,坐回到病床上自己敷,完全視薑斐然為無物。


    「我來幫你敷。」薑斐然說著便上前想要接手,卻被夏逸側身躲開了。


    兩人是一起長大的,經歷過無數次的吵吵鬧鬧。


    所以,無論他們近年來是否有所疏遠,無論薑斐然是否因為父親的去世而變得敏感逃避,他們在一起時的習慣和下意識反應,都依然是最直接最本能的。


    夏逸把她當空氣,還不讓她幫他冰敷,令薑斐然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她看著他那冷冰冰的模樣,莫大的委屈突然就湧上了心頭,就這麽站在他的床邊吧嗒吧嗒掉眼淚。


    從小,夏逸就最見不得她哭,薑斐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眼淚就是他的軟肋。


    所以她習慣了受委屈就哭,被欺負就哭,尤其當這些委屈和欺負是來自於他的時候。


    她原本就已經很內疚很自責了,夏逸還不理她,這簡直就是要擊潰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不僅如此,夏逸甚至不看她也不理她,仿佛對她的哭無動於衷似的。


    他又一次從病床上起來,不知要去哪裏,像是不想看她的哭臉。


    哭都不管用了,薑斐然徹底慌了,一個箭步上前就揪住了夏逸的衣角。


    但他還是不顧她的拉扯繼續往前走,薑斐然直接哭出了聲:「嗚嗚嗚,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跟他們聯繫了……」


    可能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夏逸邊扯著自己的衣袖邊問:「不混了?」


    「嗯!」薑斐然嚎啕大哭起來,這段時間冷戰所承受的心理壓力,終於在這一刻完全爆發了出來。


    夏逸這才停下腳步,垂下了手臂,袖管被她拽變了型。


    他轉身,看著放聲大哭的薑斐然良久,等她自己哭完,不然稍微安慰一句隻會哭得更凶更委屈。


    哭聲漸小,夏逸嘆了口氣,抬手幫她把頭髮絲從濕漉漉的臉上拿開,低沉又無奈地說:「去把臉洗幹淨。」


    薑斐然打著哭嗝去了洗手間,出來時,一雙眼睛已經腫了,她乖乖坐到夏逸旁邊的椅子上,吸溜著鼻子。


    夏逸拿起一塊冰毛巾蓋到她的眼睛上,淡淡說道:「冰敷一下,奶奶一會兒回來了。」


    「哦……」薑斐然雙手按著毛巾,仰起了腦袋。


    夏逸定定地看著她的臉,毛巾蓋住了她大半的臉,隻露出白皙小巧的鼻尖和紅潤微翹的嘴唇。


    明明素顏很好看,卻要學別人化妝,洗完臉看著順眼多了。


    「明天把書帶來,我幫你複習劃重點,馬上要期中考試了,你成績下降那麽多,沒時間玩了。如果從現在開始認真學習的話,應該可以考上大學。」夏逸平淡但嚴厲地說道。


    薑斐然乖乖回道:「哦……知道了。」


    頓了下,薑斐然問:「夏逸哥哥?」


    「嗯。」


    「疼不疼?」鼻樑。


    「疼,所以你以後乖一點吧。」


    「哦。」薑斐然吸溜著鼻涕答應了夏逸。


    她想,或許,她是可以努力一下的,雖然遙不可及。


    爸爸去世後第一次,她重新找回了勇氣和信念。


    那之後,薑斐然便真的與那些校外的朋友斷絕了往來。


    但他們與「西門吹雪」的恩怨卻並未結束,薑斐然成了那個明明已經退出江湖,江湖卻依然有她傳說的人。


    江思辰也被他爸帶回了美國。


    但他在臨走前跟薑斐然說:「我一直覺得自己喜歡你的方式是對的,但他那天竟然用那副又吊又鄙視的語氣質問我,說『你以為薑斐然她爸沒了,她媽不管她,她就該和你們一樣活成一灘爛泥嗎?』……嗬,他那看不起人的樣子真的很欠揍……不過,雖然他真的很欠揍,但他說的對,我們不該活成那樣。」


    薑斐然不知道江思辰去了美國後活得怎麽樣,因為她答應了夏逸後,便換了手機號,換了□□號,頭髮也染回了黑色,一心奔著夏逸給她劃定的目標前進。


    奇怪的是,這一次,秋阿姨竟然一直沒有再私下找過她。


    直到高考前兩個多月時,薑斐然才遇到了第一個難題——她母親不願意出錢供她讀大學。


    那天被母親打得逃出家門之後,薑斐然就一直住在奶奶家。


    沒想到,幾日之後,母親竟然會來找她,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


    一開始,她以為母親是來抓自己回家的,沒想到,母親竟然說同意繼續供她讀書了。


    她狐疑地看著母親難得平和的模樣,一再確認,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她甚至高興得多做了一套試卷。


    她一定要努力考上b市的大學,一定要!


    她與夏逸約定,若是他們都考到了b市,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學,就一起去西藏。


    一起坐綠皮火車記錄沿途的風景,趕耗牛,看藏羚羊,喝酥油茶,三天不洗澡。


    她卯足了勁衝刺,高考時發揮得很好。


    可就在高考結束後第三天,秋阿姨又一次來到了她的麵前。


    隻是這次,殺傷力精準而巨大。


    她說:「從小到大,你給夏逸帶來的都是不好的影響,不然憑他的資質,他早就去讀大學了,現在說不定都讀博士了。然然,人得講點良心吧?他對你好,你是不是也為他想一想?欸我說,人不講良心也得要臉吧?你是賴上我們夏逸了嗎?竟然讀大學都要他拿自己的壓歲錢供你,你媽也真有臉收!我兒子一放寒暑假就去他姑父的劇組打苦工,我當是為了什麽,原來就是為了你們娘倆。今天我就把話直接挑明了,你要還有點自尊心,還要臉,就把錢還給夏逸,人活著,要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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