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雨懵了,拍賣師宣布觀音佛像以兩千萬價格拍出,他心情複雜的望著拍賣台上的那尊本來屬於他的木雕,一動不動。


    木雕拍出的最後價格,楚辭感到莫名其妙,他漸漸堅定了剛才的推斷:有人在操縱這次拍賣。但他還是不明白,其目的是什麽?用羅森的話來說,文物升值的空間很大,在市場不成熟時,這些高價買進的東西,什麽時候才能出手?又有誰能有龐大的閑散資金,一放多年不動?楚辭注視著李月亭,想起他說的話,他隻是受托競拍這些文物。那麽,他的委托人是誰?其動機何在?他注視著拍賣台上兩個禮儀小姐,覺得她們無論是身材、相貌、氣質,都無以倫比,令人有高山仰止的感覺。楚辭不由把像機對準了她們,從不同的角度一連照了幾張。


    兩個禮儀小姐退下拍賣台,楚辭想拍下她們臉部的特寫,離開座位走向唯一通往拍賣台的巷道。她們進入他的視線時,楚辭發覺她們都長得很美,美得純淨,不似港姐那般豔麗,猶如清純的江南女子。他不動聲色的按下快門,拍攝著迎麵向他走來,又與他擦身而過的兩位小姐。


    在拍賣了幾隻宋、元的瓷器之後,嘉士比此次拍賣的壓軸大戲開場。在拍賣師興奮的喊叫聲中,一位身著旗袍、年輕漂亮的姑娘,捧著一支紫檀長匣來到台前。楚辭用像機對準她,一連拍下幾張後,他發現此時上台的姑娘不是先前的禮儀小姐。這位姑娘雖然光彩照人,但臉上沒有迷人的笑容,旗袍的顏色也是紅得豔麗的大紅,不是那種淡雅的榴紅。他把像機再次對準姑娘,將她的頭像拉近,在看著她的眼睛的那一瞬間,他駭然了,她竟然是秦梓!他怕自己看走了眼,揉揉眼再看,這次他看真切了,確實是她。


    秦梓走到台中,將匣子放在台桌上。這時,燈光忽然全部熄滅,四周一片黑暗。對此,人們已經習慣了設計者用燈光來烘托現場氣氛。幾秒鍾之後,燈光慢慢亮起,照在秦梓身上,她從匣中取出一幅卷成筒狀的古畫,展開後掛在一扇特製的木屏風上麵,然後隱入暗中。燈光照亮了古畫,這是一幅四尺中堂,垂柳之下,牧童騎在一頭老牛的背上,橫吹短笛。這幅出自唐代大畫家戴嵩的《牧牛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楚辭眼前出現侯玉良書房暗道裏那隻空了的木匣子,匣中古畫今天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拍賣台上。


    大屏幕上,古色古香的名畫清晰的展示出來。溫馴的老牛,天真的牧童,畫得惟妙惟肖。那低垂的柳枝,似乎在風中拂動,一串悅耳的笛聲,仿佛隱隱從風中傳來。


    古畫的上下左右,蓋滿曆代鑒賞、收藏家的印記與題跋。


    拍賣師走上台來,他用激越的聲調講解:“戴嵩,唐代畫家。大畫家韓滉的弟子。韓滉鎮守浙西時,戴嵩為巡官。他擅畫田家、川原之景,寫水牛尤為著名,後人稱他得‘野性筋骨之妙’。相傳戴嵩畫的飲水之牛,牛在水中的倒影,唇鼻相連,可見其觀察之精微。明代大家李日華評其畫說:‘固知象物者不在工謹,貫得其神而捷取之耳。’戴嵩與擅畫馬的韓幹齊名,並稱‘韓馬戴牛’。”


    侯雨的眉頭皺緊了,他此次香港一行,就是專為此畫而來。他兩眼一直注視著展示在大屏幕上的古畫。這是原來他收藏在老家暗道的名畫,也是他藏品中極為珍貴的一幅。


    《牧牛圖》起拍價五百萬港幣。拍賣師一開槌,競爭者頻頻舉牌,一兩個回合下來,價格直線上升,已經接近千萬大關。


    楚辭看了一眼李月亭,他居然不為所動,隻是默默地觀察著紛紛舉牌的人。競價飆升到一千五百萬時,有人喊出一千八百萬,李月亭舉起他的“169”號牌子,叫出了兩千萬。


    一華人不甘示弱,回應兩千三百萬,一金發碧眼的老外報出兩千六百萬,李月亭立即高聲喊道:“三千萬!”


    價格提升到三千萬後,不僅沒有鎮住在場的人,反而刺激了人們競價的欲望。拍賣師已經用接近瘋狂的叫聲在喊出新的報價。整個大廳白熱化了,當競價上升到四千八百萬時,大多數人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裏的牌子。


    楚辭離開座位,他在拍賣台附近高舉像機,攝下近乎瘋狂的場麵。幾輪下來,古畫的價格突破五千萬,在向六千萬逼近。一位華人報出五千六百萬,那位一直舉起牌子不放的洋人,喊出了六千萬。


    李月亭個子不高,站在他前麵的人擋住了他,他幹脆站在椅子上,一口報出六千八百萬。


    大廳裏突然沉寂下來,人們紛紛扭頭望著站在椅子上的李月亭。


    李月亭直視著拍賣師,向他幌動著手裏“169”號牌子。


    “六千八百萬,有沒人加價?”拍賣師喊叫著。


    “七千三百萬!”洋人再次舉起了牌子。


    李月亭誌在必得,中氣十足的報出“八千萬!”


    洋人恨恨地盯著李月亭,七千萬是他競價的底線,他出七千三百萬已經超越他的心裏防線,李月亭出價八千萬,鎮住了他,他無力再參與競爭了。


    大廳驟然響一片掌聲,李月亭得意的從椅子上跳下來,在拍賣師敲響最後一槌後,吩咐他的隨從去辦理相應手續。


    蔡北原站了起來,沒有理李月亭,默默地將那條小方格圍巾戴在頸上。


    侯雨感情複雜的起身,向大廳門口走去。


    拍賣師恢複了常態,他用平穩的聲音宣布,請蔡北原上台,給已經拍出的文物作最後鑒定。


    蔡北原在掌聲中走向拍賣台,一紅衣女子扶著他上了台。


    楚辭離了座,也走向拍賣台,他想再看一眼那幅被李月亭買走的《牧牛圖》。


    蔡北原仔細察看著一件件文物,確認以後,分別在一份份證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當他來到《牧牛圖》麵前,一一細看時,一絲驚悸的神情閃現在眼裏,再次將眼睛湊近畫中的牛頭。


    楚辭從像機的鏡頭裏看到蔡北原異樣的神情,他好奇的把相機從眼前移開,注視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蔡北原。


    蔡北原抬起頭,一臉的驚訝、疑惑,李月亭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他的身邊。


    李月亭小心地問道:“蔡公,這幅畫是真品,不會有假吧?”


    蔡北原張開嘴,正想說什麽,楚辭突然從鏡頭裏看到一位紅衣女子扶住他的手,蔡北原不再猶豫,在證書上簽下他的名字。


    楚辭觀察到這一情景,按下了快門。他放下像機,發現那位紅衣女子,像是剛才在台上的秦梓。他從人群中擠出去找她,可是,紅衣女子不見了。


    探長戴衛終於鬆了口氣,拍賣會順利完成,他走向通道,邊走邊點火吸上煙。一個警員驚慌失措的向他跑來,在他耳邊說著什麽。楚辭看到戴衛原來輕鬆的神態變得凝重了,扔掉剛吸上的煙向通道上的洗手間跑去。楚辭跟著戴衛走進女性洗手間,眼前出現的景象驚得他目瞪口呆,他先前看見的那兩個身著榴紅色旗袍,美麗的禮儀小姐,被捆綁在洗手台下,嘴上還貼著封膠。他不動聲色地拍下這些畫麵,然後走了出去。


    楚辭尋找著秦梓,把拍賣現場裏裏外外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她。他打開儲存在手機裏拍下的像片,找到秦梓那幾張,張張像片上她的臉都是模糊的。茫然中,他想起有些神秘的羅森,然而,麗都酒店大廳裏外,哪兒都看不到羅森。看著蔡北原在李月亭的簇擁下走出大廳,他腦海裏浮現出蔡北原疑惑的神色,古畫在從長匣中取出時,燈光突然熄滅的那幾秒……這一切,都證明那幅古畫有問題。天哪,八千萬港幣!在眾目睽睽之下,瞞天過海的陰謀居然得逞!還有秦梓的出現,兩位被捆綁在洗手間的禮儀小姐,楚辭的心沉重了,意識到這次拍賣會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辭返回大廳裏,看見戴衛與幾個警察扶著兩位禮儀小姐出來,戴衛邊走邊在詢問她們。楚辭暗中連續拍了幾張照,向戴衛走去。


    “兩位小姐……被誰綁在洗手間,目的是什麽?”


    戴衛沒有答話,指揮著警察將兩位小姐送上救護車。


    楚辭遞了一支煙給他,並為他點上火。


    戴衛吐出一口煙霧,反問楚辭:“你怎麽看?”


    “我剛才問了主辦方,他們隻請了兩位禮儀小姐,最後出現的紅衣女郎,是從哪兒來的?”


    “你說呢?”戴衛緊盯著楚辭,善意地警告他:“你不具備采訪權,還是保持沉默為好……”


    楚辭這才意識到他已經不是新聞記者,即使是記者,跨境采訪必需得到當地的認可。他顯得有些無奈。


    戴衛將快吸完的煙扔進拉圾桶裏:“就當你什麽也沒有看到、聽到……”說罷,他揚長而去。


    是夜,g市在麗都宴會廳設宴回請香港有關方麵。一個能容納五六十人的小宴會廳,坐滿了主人與來賓。侯雨換上一身在香港買的皮爾卡丹名牌西服,神采奕奕地穿梭在酒宴之中。他得體的舉止與充滿文采、感情的祝酒詞,得到滿堂的喝彩。他這次率團前來香港一無所獲,但他開了眼界,知道了什麽是世界性的文物市場,也知道了精品文物現在與潛在的價值,他認為這是最大的收獲。


    楚辭心裏還在為大師神秘地出現與失蹤、白天拍賣會上出現的疑惑而鬱悶,不想參加這個告別宴會。他被李非強行拉進宴會廳,說如果他不出席的話,不但失禮,還會後悔。他把楚辭帶到貴賓席一位女郎的身邊,楚辭落座時,女郎扭頭看著他,他明白了李非後一句話的含義,那位女郎是昨晚在夜總會陪他的吳修竹。


    修竹換了一件旗袍,底色是銀白,胸前繡了一朵菊花,那黃色的金菊剛好在胸前隆起的一點上,既耀眼又奪目。修竹向楚辭嫣然一笑,露出腮邊兩個深深地酒窩。楚辭突發奇想:要是在酒窩中盛滿酒,其味如何?


    李非給楚辭的杯裏倒上酒,空氣中立即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酒香,同時,從修竹身上飄逸出一股隻有少女才有的馨香。美人,美酒,此時不醉,更待何時?


    酒未醉人,楚辭心先醉了。


    修竹笑吟吟地捧起酒杯向著楚辭,朱唇輕啟:“哥,我敬你!”


    楚辭本來想問,她為何出現在g市的答謝宴會上,聽她叫了一聲“哥”,忘記了想問她什麽,端起酒杯與修竹碰了一下,一口將酒幹了。修竹從李非手裏拿過酒壺,脆生生地說:“哥,人說敬酒要連敬三杯,你說呢?”她歪著頭看著楚辭,模樣可愛極了。楚辭的酒量還可以,六七兩酒把他灌不倒。說來也怪,那一杯酒下肚後,雖有瓊漿玉液之感,但他突然全身燥熱,修竹見狀,拿起一張紙巾拭去他頭上沁出的汗。


    楚辭感動了,在他的記憶中還沒有女性對他如此溫柔,他端起酒杯向著修竹:“好,那我就連飲三杯!”


    修竹臉上露出驚喜,她也是好酒量,與楚辭一起連喝了三杯。


    李非麵無表情地提起酒壺,左手提把,右手捂蓋,又將楚辭的杯子倒滿。楚辭看著他,覺得他斟酒的姿勢很別扭,尤其是捂住蓋子的手,幾乎把整個壺口都遮住了。李非見楚辭在注意他,把捂住壺蓋的手拿開,在他的杯子裏倒上酒,然後向著楚辭:“你好酒量,我敬你一杯!”


    楚辭飲了李非敬的酒,覺得此人的城府很深,平時不苟言笑,心中有事也深藏不露,從到了香港起,就似影子一樣纏著他。他表麵上對李非說說笑笑,心裏對他有戒意。修竹一連敬了三杯酒,楚辭想回敬一杯,便伸手去拿酒壺。李非眼疾手快,搶先一步將酒壺拿在手裏。他倒上酒後,順手將酒壺放在他的左手邊,楚辭想拿有一定的距離,不那麽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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