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穀收好蝦子交來的東西,吸燃了煙,注視著漆黑的窗外。他突然想起他在經過餐車時曾有人跟蹤,似乎還叫了他的名字,看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何況夜明珠已經到手。


    列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黃穀打開車窗,看見列車駛進一個小站。


    黃穀下了車,走上月台。


    蝦子戴了一頂絨帽,又用一副墨鏡遮住眼睛,若即若離地跟在黃穀身後。


    這時,另一輛列車從相反的方向駛進站。


    黃穀詢問接車的鐵路工作人員,得知剛進站的列車開往g市,便走向列車將要停靠的站台。


    開往g市的列車一靠站,等待多時的旅客一擁而上,黃穀被人群夾在中間,拚命往車上擠。蝦子出現在他身後,上車心切的黃穀竟然一點也沒察覺。不一會兒,蝦子擠出人群,連走帶跑地離開了月台,消失在黑暗中……


    黃穀擠上車後,連走了幾個車廂,才在一個硬座車廂裏找到座位。


    列車徐徐啟動,漸漸加快了速度。車輪與鐵軌磨擦發出有節奏的咣當聲,使疲於奔命的黃穀昏昏欲睡。他把頭靠在玻璃窗上,在要合上眼時下意識地用手碰了碰胸前的上衣口袋。這一碰,驚得他目瞪口呆,上衣口袋裏空空如也。剛到手的夜明珠,竟然不翼而飛!


    黃穀驚出一冷汗,睡意頓時全無,他冷靜下來,仔細地思索著從夜明珠到手後的每一個細節。思來想去,所有的疑點都歸結到蝦子身上。此人既然能從鮑甫那裏盜走夜明珠,他再從自己身上取走更是易如反掌。那麽,他是在何時何地下手的呢?最佳時機,一定是他轉車時被堵在車門外,那時人多擁擠,對蝦子來說是極好的機會。再說,在極短的時間內,以高超的技術下手,這條線上除了蝦子,沒有人能辦到。


    想到此,黃穀反而安下心來,g市己被攪得天翻地覆,到處都在張網以待捉拿漏網之人。想盡快出境,看來是不現實的,就權當將夜明珠交給蝦子暫時保管,這比自己隨身攜帶安全得多。一旦把出境的事情安排妥當,再通過g市道上的朋友,將夜明珠從蝦子那裏要回。不過,黃穀想到蝦子已經見利忘義,如果他一旦知道手中的珠子是何物,會不會立即遠走高飛、隱姓埋名,或是轉手將夜明珠高價賣掉?真要是如此,這都將使自己功虧一簣。再一想,夜明珠隻有阿三能鑒別,穩住阿三也就穩住了夜明珠;還有,短期內找到能出得起價買夜明珠的人,也有難度。


    黃穀暗暗定下心來,一到g市就去找他道上的朋友,實在不行,還有小七這條線。黃穀那天接過小七給他的摩托車,上了立交橋後,看見小七為了阻擋警察追捕他,被車拖行了幾十米。他以為小七不行了,心裏湧出一絲淡淡地悲哀。待他在橋上轉了一個彎下橋時,遠遠地看見受傷的小七躲過後麵抓他的人,連滾帶爬地衝進另一條巷子,他又為小七大難不死,身手的敏捷而高興。


    黃穀知道小七不會這麽輕易地被抓,也知道在什麽地方可以找到小七。


    最關鍵地是,黃穀賣貨的五百萬美金,和李月亭給的定金還有兩百萬港幣,都在小七手裏。此時從香港公司調錢,一是他己暴露,二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沒有錢寸步難行,黃穀決定回濱海去找小七。


    楚辭隨著侯雨到了香港,下榻在麗都大酒店。侯雨的隨員中,一個名叫李非的人,楚辭對他印象不錯。此人長得一副精明幹練的樣子,卻從不多言多語。他有時偶爾和楚辭說幾名話,也比較得體。雖說是侯雨的隨員,但楚辭看不出他是幹什麽的。入駐麗都後,也是巧合,李非就住在他的隔壁。晚上,香港的行政長官宴請侯雨,楚辭不想出席這種場合,就對李非說他有些不適,晚上的活動他就不參加了,想去大街上看看、轉轉,並請他轉告侯雨。


    在來香港之前,楚辭打聽到香港有一位著名的易經大師,可解世間任何疑難。他為自己在漁子溪遇到的奇事、怪事,以及石英似靈魂附體一樣,使他陷入六十年前的是非之中不能自拔;還有,他與林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想弄個明白。在漁子溪古刹,他問過戒品大師,那高僧說天機不可泄露,不肯指點迷津。這次,他想乘來香港的機會,向那位易經大師請教。


    楚辭要了一輛的士,貿然感覺很疲憊,便他不會香港話,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張紙條交給司機。的士司機看了紙條,笑著用不標準的香港普通話說:“大師靈得很的啦,脾氣也怪,不投緣的話,你再有錢,再大的官也不見。先生去找大師,是問仕途還是求財?”


    “都不是。”楚辭搖搖頭。


    的士司機不解:“那你去找大師做什麽?那裏的收費很貴的啦!”


    “我去請大師解釋心裏的疑惑。”


    的士司機看了一眼楚辭:“先生這麽精明,還有不明白的事情?”


    楚辭沒好氣地說了一句:“閉嘴,開你的車!”


    的士司機不說話了,神情專注地開著車。


    神情恍惚的楚辭,感覺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


    在靠近海邊的一幢花園別墅前,的士停下了,司機告訴楚辭那兒就是大師的住所。


    楚辭在按鐵門上的門鈴時,戴在胸前的玉佩動了一下,這種奇異的事情好久沒有發生了。記得還是上次在咖啡館裏見到林子時,它動了一下。楚辭急於見到大師,沒有在意這一奇異的現象。


    一個上年紀的菲傭前來開門,她用生硬的華語問楚辭:“先生,是不是姓楚?”


    楚辭感到莫名其妙:“我姓楚,叫楚辭。”


    菲傭拉開小門:“請進!”待楚辭進來後,她關好門,禮貌地說:“請隨我來。”


    大廳裏的擺設,完全是中式的,線條明快,樸素而大方。菲傭將楚辭引到書案前一張太師椅前坐下,捧上一碗茶後,說了聲“請稍等”,就悄然退下。


    楚辭打量著書案與椅子,發現全是珍貴的明代黃花梨木。主人用這種近乎古董的家具作擺設,既顯得高雅,也充分體現出他的尊貴。大師,會是何許人呢?楚辭正在猜想,聽得有人輕聲咳了一聲。他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神情高雅的婦人來了。


    她光滑的頭發向後梳著,腦後用一根銀針捌住,身上是一襲淡雅的旗袍,顯露出她很好的身材;那旗袍經過改良,領口很高,但在胸前開了個v字形的口;白淨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兩個深深地笑靨白裏透紅。識人無數的楚辭,此時競然也看不出她的歲數。當楚辭望著她的眼睛時,他心裏動了一下,那是一雙能勾魂的鳳眼,似曾相識。


    婦人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坐下。她的坐姿很好看,半個臀部坐在椅上,身體微微前傾,兩腿右左交叉,雙手分左右疊放在腿上。一雙能說話的眼睛望著楚辭:“你就是楚先生?”


    楚辭輕聲答道:“是。”她的聲音很好聽,猶如風中的銀鈴。


    “請喝茶,楚先生,這是朋友送的清明前采擷的茶葉,喝了它不僅能明眸,還可清心……”


    楚辭打趣道:“更能寡欲!”話一出口,他覺得有些造次,不安地看著大師。


    大師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皓齒:“說得好,人的欲望太多,會使心靜不下來,浮躁之人,也就看不破塵世……”


    開口就是緘語,一點兒也不嬌柔造作。


    “想必,您就是大師了?”楚辭小心地問她。


    “大師?不敢!那是人們強加於我的……隻不過我能看到人們看不到的事物罷了。”大師用手攏了攏滑下來的頭發:“因為我心靜,靜若止水,也就能觀察到世間萬物的變化……”


    楚辭好奇地問她:“請問,你我素不相識,大師為何知道我姓楚?”


    “你是g市有名的大記者,早就如雷貫耳……再說,還有心靈感應,知道你今天要來。”


    楚辭奇怪極了,大師不僅知道他的姓名、職業,還算出他今天要登門拜訪。他在香港沒有一個熟人,事前也沒有誰知道他要來見大師,真奇了、怪了!想起他在按門鈴時,玉佩在胸前有反應,這種反應隻會在幻覺中見到林子時才有。他仔細看著大師的容貌,她的五官與林子有些相像。莫非她……


    “你不要胡思亂想,”大師看出楚辭心裏在想什麽:“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有時會有預兆出現,也就有了未卜先知。”


    大師說得玄乎其玄,楚辭心裏一片茫然:“大師,我想請你破疑解惑。”


    “搞新聞的人,是不信異端邪說的,難道還有什麽事兒難住了你?”大師眼裏閃出一道光,她那雙好看的鳳眼,緊盯著楚辭。


    “正因為我不信,才有這許多困惑……”楚辭注意到書案上放著一隻瓷缽,樣式與戒品大師送他的那隻一樣,隻不過這隻要大出許多。


    大師微微閉上眼睛:“那請一一講來,我洗耳恭聽。”


    楚辭從他初到漁子溪發生的似曾相識,講到他的幻覺,變成石英與秦老、林子相識;石英因一方硯台身陷囹圄,失信於老人,導致林子遠走他鄉……回憶起這些往事,楚辭動了情,講到傷心處,他竟數次嗓音沙啞。開始,大師還不時嗯呀嗬的,發出一些單詞附合,他講到與孟桐不期而遇時,發現大師兩眼一亮,隨即默不作聲,抿住了嘴唇。


    楚辭說起他夜宿漁子溪鳳來棲旅店時,他的手伸向孟桐時,玻璃窗外出現少女帶血的雙眼。


    大師輕輕歎了口氣:“太癡情了……”


    楚辭沒有理解大師話裏的含義:“你說誰?”


    大師緩緩說道:“自然是你見到的那個少女。”


    “她很像林子,細看又不盡相同。後來,我在咖啡館、銀夜再次見到她……遺憾的是,她從不與我說話。隻有我在變成石英的時候……大師,為什麽我會有著石英的感受?”


    大師端起她麵前的茶碗,揭開茶蓋,啜了一口茶:“佛有輪回之說,你相信嗎?”


    “嚴格說,東方的佛也好、道也好,我不是不信,而是不全信;同樣,西方的基督、天主,我研究他們隻是出於職業的需要與個人的好奇。”


    “你沒有正麵回答我……不過,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也許,你就是當年的石英,或者,石英的靈魂不散,飄落在你的身上;再假設,你的氣質、性格、品德與石英神似,那姑娘才把你當成了石英。”


    大師的解釋,楚辭不全信服,他更不相信人有靈魂之說,佛家的六世輪回,他認為是無稽之談。看來,他為何與石英一事,會懸而未決,與他困惑黃穀和他長得一樣,永遠是個謎。


    “聽說過偉人的替身嗎?邱吉爾、斯大林都有長得和他們一樣的替身,不是特別親近的人,根本分辨不了真假。科學家說過,人的基因或染色體基本相同的概率是百萬分之一,”大師笑著說:“說不定,你和石英就屬於那百萬分之一!”


    楚辭覺得大師的解釋雖然有些牽強,但也在情理之中。


    “也許吧……就在我來香港之前的一天,林子來了……”楚辭回憶起他與林子在一起的情況,這是他第一次沒有以石英的身份和林子見麵,雖然是在臆像之中,但這在過去是絕無僅有的:“大師,這意味著什麽呢?”


    “也許,”大師避開楚辭火熱的眼睛:“她塵緣未了……你愛她嗎?”大師用近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


    楚辭毫不猶豫的回答:“愛,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那……孟桐呢?”


    “如果我是石英,非林子不娶;我是楚辭,除了孟桐不愛!”


    大師輕輕歎了口氣:“世事難以兩全……楚先生,你的命苦,命中注定,她們倆……你一個都得不到!”


    楚辭驚訝不已:“你說什麽?”


    “林子,是個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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