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望著像片上的孟桐,想起與她在漁子溪共同渡過的時光,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過去,追逐他的女性不乏其人。往往才接觸幾次,他就發現那些女人不是真正愛上他這個人,而是另有所圖:有的人認為他是一座金山,有取之不盡的金錢;有的人看見他與達官貴人呼來喚去,就想與他共享這寶貴的社會資源。他也就用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與之周旋,繼而離之棄之。因此,三十出頭,他還是孑然一身。對於與孟桐的相識,他認為是命運使然,兩個出類拔萃的人,命中注定互為歸宿。他望著畫麵上的孟桐,在心裏輕輕說了聲:”我愛你……”


    屏幕上出現他從秦家帶走的那張像片,望著林子的圖像,他點燃煙深深吸了一口,望著吐出的煙霧,思索發生在幾十年前的事情,為何亦真亦幻出現在他眼前,並緊緊地糾纏著他,他也有著真切地體驗?而他自己,也在意境中也真也假地時時變成另外一個人——石英!不僅體形麵貌相同,他在變成石英時,連思維也變了。望著林子純真的麵貌,他感覺對她有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愛,也領悟到林子對他深沉地愛:他忘懷不了在鎮外的小橋,她挽著他的手臂;散發出清香的梅林中,林子從頸上取下帶著她體溫的玉佩,戴在他的脖子上;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裏,親吻著她頭上的青絲……在漁子溪河邊,他與孟桐漫步,林子尾隨在後;鳳來棲旅店,林子那雙鳳眼出現在窗外,眼裏流著血……


    楚辭輕輕歎了口氣,一下想起孟桐問他,假如林子還在,還是過去的林子,他是選擇她還是林子?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無法回答。作為楚辭,他愛的是孟桐;如果他是石英,顯然林子占據了他整個心靈。令他為難地是,楚辭與石英兩者經常交替出現與混淆,在特殊情況下,他連自己有時是誰都難以分辨,還能作出選擇麽?


    楚辭的目光落在小瓷缽上,非常奇怪,缽上冒出嫋嫋亭亭的清煙,似一層輕輕的薄霧,將小缽籠罩著。他捧起瓷缽喝了一口水,如同他在廟裏戒品大師請他飲的茶一樣,清甜甘冽。這樣的寶物,他懷疑戒品大師為何輕易舍得給他,而自己又為什麽竟然強行向大師索取。他跪在大雄寶殿的蒲團上時,曾請菩薩給他指點迷津,也向戒品大師討教過人是否有前生與來世,或有靈魂附體之說。然而,釋迦牟尼沒有開口,戒品大師也緘默不語,隻是叫他順其自然……想起戒品大師曾說自己有天眼,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不久前有報道稱哈勃望遠鏡發回宇宙深處的照片,科學家分析那是幾十甚至上百億年前,一些星球形成前的狀態,而不是它的現在。有科學家指出,與現實世界並存有平行時空。千百年來,民間就有“頭上三尺有神靈”,“人在做,天在看”,佛家也有六世輪回之說。以此推論,自己通過隱藏在大腦裏的第三支眼,看到幾十年前曾經發生的事情。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但他想知道其過程和經過演變後的現在。


    這些道理太深奧了,楚辭不擅長研究,便不再去想。屏幕上出現孟桐給他的幾張像片,拍的是侯家大院門前。畫麵上圍觀的人很多,他用特殊技巧分片分區地將人像放大,一個個地查看。除了文靜,他意外地看到了藏在人群中的黃穀,他臉上的表情卻與旁人不一樣,對正在勘查現場的警察,表現出冷漠與不屑一顧。


    黃穀在漁子溪逗留期間,有作案的時間;從他在停車場救出賣花的小女孩而言,他有潛入侯家作案的能力……文靜對侯玉良之死兔死狐悲,還說感覺到危險在向他迫近,隻一種可能:即他已經失去利用的價值,或是因他知道得太多,對某些人構成威脅,沒有存在的必要?那麽,這個某人是誰,是黃穀麽?楚辭反複思索之後,撥通了曹平的電話,他告訴曹平文靜在漁子溪一案中是個重要人物,請曹平派人保護文靜。


    曹平問楚辭保護文靜的理由,楚辭說他是出於猜想。曹平的回答模棱兩可,他約楚辭第二天見麵,說有要事要詢問楚辭。


    楚辭放下手機,在電腦中搜索著他在半夜潛入侯家書房時為壯膽用閃光拍下的像片。圖像非常零亂,有的是一根柱子,有的是半幅窗子,或是書案的一角……一張幾乎全黑的圖片引起他的注意,在一抹微弱的光下,似乎有個人形的東西。他回憶起在漆黑的書房裏出現微弱的喘息聲,他的手無端地受了傷,還有板壁小洞裏出現的那雙眼睛……他運用圖片修補技術,不斷地使那個人形的東西清晰。當屏幕上最終現出一個胖胖的人形時,楚辭驚駭得睜大了眼睛,他猛地吸了一口煙,這意味著他在侯家書房時,這個人形的東西也在,自己就在他的注視之下活動,手上的傷也是為他所致!


    是人,是鬼?


    楚辭猛然間感到害怕,一股寒意從背上一直滲透到心裏。


    濱江河邊,有一家古典式的咖啡館,裝飾摹仿十八世紀古歐洲的哥特風格,背景音樂也輪換播放中外的經典歌曲。楚辭一來到g市,就喜歡上這個地方,一個人清閑的時候,或有重要約會,他都會選在這兒,品嚐一杯可口的巴西手磨咖啡,聽聽那些經久不衰的樂曲。


    楚辭在角落裏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是他常坐的地方。一堵寬大的玻璃落地而下,將喧鬧的塵世隔絕開;在這兒,冬日可享受射進來的和煦陽光,若是秋日下雨,望著爬滿玻璃猶如淚痕的雨水,會讓人無故地感傷,或生出許多暇想。


    當侍者按楚辭的要求,播放已經有百年曆史的老歌《重歸蘇蓮托》時,曹平準時出現了。楚辭示意他別說話,指著自己麵前的位置要他坐下,再招手叫侍者過來,用手勢告訴侍者再來一杯同樣的咖啡。


    最後一個音符消失之後,楚辭從靠背上坐起身子,接過曹平遞來的煙問他:“為什麽急著要見我?”


    “我想問你,在侯玉良暴死的第二天夜裏,你在他書房的密室裏做什麽?”


    楚辭聽曹平說出密室二字,心裏感到詫異:“你說密室……看來我低估了你的智商,你打開了博物架上機關?”


    曹平自負地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


    楚辭點火吸上煙。曹平這個探長,他一跑警方新聞時就認識了,人是刀子嘴菩薩心,破案率非常高,在g市有神探之稱。再說,為了弄清漁子溪凶殺案的真像,自己日後還要依靠他。想到此,楚辭的語氣緩和了:“我在侯家書房與密室裏看到的,你都看到了,隻是……”


    曹平向前探了探身子:“隻是什麽?”


    “我從另外的渠道得知:侯玉良生前曾經雇有一少女,協助他整理書籍,做些伏案工作……”


    曹平疑惑地看著楚辭:“你說的是真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用文靜的話來說: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與年過八十的老人同居深宅大院,兩人非親非故,少女且又來曆不明,侯玉良所收藏的文物價值天文數字,這意味著什麽?侯玉良出事前,還有人在侯家見過那位少女……”


    曹平飛快地思索著:“你是說文靜?”


    “是的。侯玉良死後,那個少女就下落不明。”


    曹平取出一張少女的電子摹擬畫像,放在楚辭麵前:“她後來又在侯玉良家中出現過,這是根據警員的描述,畫出來的。”


    畫像上的少女分明就是林子,而且與黃衣少女像極了。楚辭納悶了,侯玉良為何雇請林子?難道他不知道林子是秦漁樵的女兒?不對,如果林子還健在,應該是年近古稀的人了,為何還是一副少女的模樣?那這個與林子一模一樣的少女是誰,她神秘地去到侯家,事後又悄然而去,她去侯家的目的是什麽?會不會與侯玉良之死有關?!


    楚辭把警局摹擬的畫像還給曹平:“……文靜見過,你應該去找他。”


    “文靜,哪個演變臉的人?”曹平疑惑地看著楚辭:“你說他是個重要的證人,還要我保護他?”


    “是的。”楚辭將兩個透明的塑料袋放在桌上,袋裏分別裝著幾縷青絲:“在侯玉良一案中,他有重大的嫌疑……”他指著一個小袋:“這是我在侯家書房窗台上一顆鐵釘上發現的……這幾根絲,是我在文靜演出用的披風上掐下的,現在提供給你,請速作鑒定。”


    曹平驚訝地收好兩個塑料小袋,楚辭當天在侯家發現線索與物證不告訴自己,令他心裏掠過一絲絲不快;另外,作為一個幹練的探長,竟然忽視了這樣重要的物證,他感到汗顏。好在楚辭一副合作的樣子,並沒有難為他的意思。


    曹平的難堪楚辭看在眼裏:“我之所以沒有及時給你,是我想證實這幾縷青絲是誰的。當我在後台發現文靜的披風時,你已經回g市了。我現在給你,還不晚吧?”


    曹平感動地搖搖頭。


    “還有,他知道很多你我不知道的事情,又和侯玉良有來往。就在侯玉良暴死前,還去見過侯玉良……”楚辭取出幾張像片,交給曹平:“這是你在勘察侯家現場時,他在場,說明他關注侯玉良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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