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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清晨,“東升客棧”的煙囪裏飄散出淡淡的青煙。


    東來的路上,必定要路經這間客棧。


    一架馬車從山路裏奔馳而出,停在客棧外的空地上。


    駕車的是邱寒天,鼻孔中噴出的熱氣遇冷凝結,使他的眉毛、鬢須上掛滿了霜雪。


    四匹快馬拉的大車,趁夜奔襲,馬車已經在山路上趕出五百多裏。


    邱寒天雙耳輕動,隻聽到車廂裏女兒與小秋輕微而又勻稱的呼吸聲,二人睡得正香。


    四下無聲,東升客棧裏更是靜得出奇。


    渺渺青煙,其中竟然充斥著一股血腥的氣味。


    邱寒天的眼中突然精光大盛,冷峭的寒風中立時升起一股肅殺之氣。


    “爹?”邱蘭已經醒來,自車窗中探出頭來,道:“您怎麽不進去找他?”


    邱寒天歎了口氣,道:“他已經離開了,而且在離開之前殺光了裏麵所有的活口!”


    東升客棧裏確實已經沒有了活口,樓下七具屍體,包括掌櫃一家四口、一個廚子、兩位小二。樓上四具屍體,看他們的裝扮,該是入住的客人。


    所有的人都被一劍斃命。


    一劍刺穿眉心,血行一線。正是陸槐的父親陸正英的成名絕技――鑽心劍。


    (三)


    一輛牛車“咯吱吱”的行進在鄉村中的雪路上。坐在車上揮舞著鞭繩的正是陸槐。他的氣色不錯,嘴角上掛出的微笑毫無遮攔的表露出內心的歡愉。


    車後拉著米、肉,每經過一家農戶,他就要下車叩門,拜過新年,奉上米肉。


    車上的米肉尚有少半,卻見王辰帶著兩位“神劍山莊”的弟子急急趕來,攔在路前。


    看到王辰的一張苦瓜臉,陸槐笑道:“大過年的,你小子怎麽苦著一張臉?”


    “二爺!”王辰示意兩位弟子接替下陸槐,道:“大爺已經回莊,正在找你,說有要事相商。”


    “噢?大哥每年都要晚飯的時候才能趕回莊來,今年回來的倒早!”陸槐顯得有些意外,跳下牛車,將鞭子交與莊內弟子,道:“該不是出了什麽要緊的事情吧?”


    王辰支支吾吾的道:“二爺回去見到大爺也就知道了!”


    書房。


    陸川、丁聰、王越、梁貴、韓文五位莊主圍在一張桌子旁喝茶,一個個垂著頭,誰也不肯出聲。


    嶽乘風坐在書桌後,臉色很是難看。


    王辰讓進陸槐,關閉房門,守在門外。


    “天可真冷!”陸槐搓了搓手,捂著雙耳,道:“不是有事情要商量嗎?怎麽不去議事堂,卻都跑到書房喝起茶來了?”


    “二弟!”嶽乘風喚了一聲,瞥了瞥桌旁空閑著的一張椅子。


    “大哥?”陸槐坐在他的對麵,道:“出了什麽事?”


    嶽乘風盯著他,道:“你昨天去了‘翠香樓’?”


    陸槐咧開嘴笑了起來,指了指圍在茶桌旁的一眾兄弟,道:“過年了,兄弟們喝喝花酒,找找樂子。”


    嶽乘風歎道:“你是不是帶走了一個姑娘?”


    陸槐尷尬的點著頭,道:“是,我是帶走……”“你知道她是誰?”嶽乘風打斷了他的話。陸槐一愣,道:“她是誰?她是誰又有什麽關係?”


    嶽乘風正色道:“你把她帶出去過夜了?”


    陸槐偷偷一笑,道:“大哥!像我這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一代劍俠,自該有美人投懷送抱,到手的美人要是被她跑掉……”“夠了!”嶽乘風再次打斷他的話,道:“現在不是吹牛的時候,我要你實話實說,你到底有沒有碰她?”陸槐麵帶尷尬,歎息一聲,道:“沒有!”


    嶽乘風緊繃著的臉略有緩和,輕輕點點頭,道:“這麽說,你也沒有見到你未來的嶽父邱寒天邱莊主?”


    陸槐再又發愣,結結巴巴的道:“我……我見他幹什麽?這種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那還了得?!”


    嶽乘風道:“那你說說,你把那個女人帶去了哪裏?”


    陸槐道:“不是我帶她走,而是送她回家。她指路在前,我陪著她去了一處宅子。”


    嶽乘風道:“你有沒有進入那處宅子?”


    “沒有!”陸槐急忙搖頭,肯定的道:“我隻是把她送到了那處宅子的大門外,我連大門都沒敢進。”


    嶽乘風皺起眉頭,道:“可邱老莊主卻說他看到了你,還說你當時就睡在那個女人的床上,被他撞見以後,光著身子破窗逃跑了!”


    “胡說!”陸槐反駁了一聲,再又滿臉疑色,回問道:“誰說的?邱老莊主?”


    嶽乘風的語氣顯得有些嚴厲,道:“你可知道你從‘翠香樓’帶走的女人是誰?”“是誰?”“她是被你未來嶽父邱寒天邱莊主剛剛贖了身,準備收了房的小妾!”


    陸槐麵帶驚愕,張著嘴,直著眼睛看來,喃喃道:“我……我……我嶽父的小妾?”


    書房連通內室的屏風後轉出三個人。一男兩女,男的正是陸槐未來的嶽父大人邱寒天,女的一是陸槐的未婚妻邱蘭,一是邱蘭的丫鬟小秋。


    得見三人,陸槐的眼睛依舊發直,可嘴巴卻再又張大了幾分。


    邱寒天的臉色陰沉而駭人,冷冷的道:“你昨夜可是住在‘東升客棧’?”


    陸槐木呆的站起身,老老實實的答道:“是!小婿昨夜確在‘東升客棧’落腳。”


    “在那以前,你曾在西城的破廟與一群叫花子吃肉、飲酒?”


    “不錯!”


    “趕去破廟之前,你去過邱某的外宅?”


    “是!自從離開‘翠香樓’,小婿便將那個女人送去了嶽父大人的外宅!”


    邱寒天踱步靠近,貼著陸槐的身子行過,落座於本屬陸槐的椅子上,盯著他的眼睛,道:“你是說,你昨夜先在‘翠香樓’飲酒,而後將三娘送去了我的外宅,再跑去破廟同那些叫花子喝酒,最後趕到‘東升客棧’睡了一覺?”


    陸槐的臉上充滿了疑色,怔怔的點了點頭。


    邱寒天繼續道:“那麽我來問你,‘東升客棧’的掌櫃一家、廚子、小二還有四位入住的客人,共計十一條人命,是不是出自你手?”


    陸槐瞪大了眼睛,吧嗒吧嗒眨了兩下眼皮,急忙搖頭。


    “你可以不認!”邱寒天陰著臉點了點頭,道:“我再來問你,西城破廟裏的一眾乞丐是不是你殺的?”


    陸槐臉色大變,驚聲道:“老叫花子被殺害了?什麽人下的手?”


    邱寒天冷“哼”了一聲,歎道:“如果沒有人證,僅看你現在的反應,邱某幾乎可以認定,你的確是被人冤枉的!”


    “我?”陸槐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嶽父大人?您的意思……是我殺害了老叫花子?”


    邱寒天指向小秋,道:“小秋會冤枉你嗎?”


    陸槐看去,一臉疑色,“小婿並不認得這位姑娘!”對小秋道:“這位姑娘?陸槐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無故中傷於我?”


    小秋的臉上滿是委屈,怯怯的看向邱蘭,眼淚不爭氣的流淌了出來。


    邱蘭拉住她的手,寒下臉,對陸槐道:“小秋是我的丫鬟,她六歲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她不會冤枉你,更不會騙我。”


    陸槐劍眉一挑,氣道:“小秋?你親眼看到我殺害了老叫花子?”


    “陸槐?”邱寒天暴喝一聲,道:“現在看來,就連你我在外宅的一遇,你也要否認了?”


    陸槐道:“嶽父大人!小婿的確不曾在您的外宅見到過你!”


    邱寒天冷笑一聲,道:“這麽說……三娘和外宅的那些丫鬟、弟子也都不是你殺死的嘍?”


    陸槐的心底冒起一股涼氣,試探著道:“嶽父大人該不是又有什麽人證了吧?”


    邱寒天道:“好一個殺人滅口!可惜,你沒有做幹淨,留了個活口!那個活口可以證明,凶手就是在外宅被邱某撞破好事,光著身子,破窗逃走的淫賊!”


    陸槐尷尬的笑了笑,訕訕的道:“幸好我不是那個淫賊。”


    邱寒天瞪眼看來,道:“邱某親眼所見,可以證明你就是那個淫賊!”


    陸槐吞下一口唾沫,道:“嶽父大人?你親眼所見,我是淫賊?”


    邱寒天道:“你用迷藥迷倒了三娘,趁她神誌不清,在我的外宅奸汙了她。而後被我撞破,你慌不擇路,光著身子破窗而逃。你敢否認嗎?”


    陸槐眨著眼睛呆愣了片刻,道:“嶽父大人!小婿必須得否認這件事。不管這件事是不是您親眼所見,小婿的確沒有做過!”


    邱寒天呼出一口惡氣,道:“邱某被江湖上的朋友恭稱為‘鐵筆判官’,這‘判官’二字便是指邱某對人對事公正無私,絕不會隨隨便便冤枉他人。陸槐!請你現在脫下衣衫,屋內諸位可以見證,你的後腰上是不是生有一顆指甲大小的黑痣?”


    “邱莊主!”一直垂頭不語的嶽乘風站起身,拱手道:“這裏有女眷,要陸槐脫下衣衫多有不便。如果前輩信得過乘風,乘風可以帶他去內室進行查看,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請!”邱寒天喝了一聲,扭過頭去,默默的生著悶氣。


    嶽乘風將陸槐拉到屏風後,剛剛進入內室便壓低聲音道:“是誰害你?”


    陸槐一愣,道:“大哥?你是說……”


    嶽乘風道:“像你身後生有黑痣這樣的私隱之事,除了我們兄弟七人,隻有莊內幾個親近的弟子才會知曉。凶手假扮你作惡,定然在莊內安插了內線,否則不會連這樣的私隱之事都裝扮的絲毫不差。”


    陸槐激動的道:“大哥?你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廢話!”嶽乘風斥了一聲,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大哥還不清楚嗎?像那樣殘殺無辜,淫.人妻女的惡事,即便是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去做你也絕不會答應!”


    陸槐想了想,道:“有人要害我?!”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輕聲驚叫,“不!那人或許是為了邱寒天的家傳絕技,‘穿喉七殺手’!”


    “或許!”嶽乘風輕輕的點了點頭,道:“邱莊主曾經有言在先,待你與邱蘭小姐成婚之日,他會把判官筆的‘七殺’絕技作為邱蘭小姐的嫁妝傳授與你。那人所以設計陷害你,很有可能是為了邱莊主的‘七殺’絕技!”


    “乘風?”室外傳來邱寒天頗不耐煩的催促聲。


    “你先出去躲躲!”嶽乘風歎道:“事情沒有查清以前,你最好找個安身之所暫時避一避風頭。有什麽消息你可以捎信回來,但絕不可以泄露你的藏身地點。你要記住,莊裏的內線可能是任何人,就連我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我不走!”陸槐犯了倔脾氣,道:“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對得起天地良心。我若是走了,豈不被人誤以為是畏罪潛逃?”


    嶽乘風道:“現在所有的證據和證人都證明你就是凶犯,你現在走出去,邱寒天完全可以當著我們兄弟的麵就地將你處死。你需要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而在這以前,你首先得保住自己的性命。暫且躲躲又有何妨?”


    陸槐憂心忡忡的道:“我這一走,江湖正派人士必將視我為武林敗類,競相擒殺我而後快!”


    嶽乘風拉著他的胳膊來到窗邊,道:“顧不得許多了,事情終歸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眼下還是保住性命要緊!”輕輕推開窗,對著陸槐點了點頭。


    陸槐一聲歎息,腳下一動,已然由窗口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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