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灑了一地,他衣服也濕了。男人神情專注的替她洗腳,有水聲,有隱隱的麻將喧囂。


    他的聲音從底下傳出:「明天我去買個大盆給你……」


    周語驀地,「別掃興!」


    顧來抬頭望她一眼,沒說什麽,低下頭繼續洗,指腹在她腳背摩挲,又輕又慢。


    他穿著深灰色的秋衣秋褲,肩上搭一條毛巾,襠前鼓鼓囊囊。


    周語盯著他像麥穗一樣飽滿的後腦勺,突然捧住他的頭,在他頭頂摩挲,「別想太遠……」


    兩人重疊,她站在水裏,他蹲在地上,她將他漆黑的大腦袋,貼在自己小腹上,「你就看看眼前。」


    關燈上.床,周語躺在顧來懷裏。床又硬又窄,他們抱在一起。


    天一句地一句的閑聊,不鹹不淡。


    水泥地上的斑斑油漬反著月亮光。


    顧來說:「羊肉很好吃。」


    周語驚:「你知道是我?」


    顧來說:「嗯,飯盒上有你的氣味。」


    周語樂了:「狗鼻子!」


    顧來捧起她的臉,「我是狗鼻子,你是什麽鼻子!」


    周語想起自己屬虎,得意道:「我是老虎鼻子。」


    狗鼻子在虎鼻子上碾了碾。


    周語突然問:「你有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


    顧來實誠,「是我的都喜歡。」


    周語說:「我喜歡兒子,我小時候就把將來兒子的名字寫進作文裏了,叫周全。」


    顧來好奇,「怎麽跟自己姓?」


    她白他一眼,「我那時能掐指算出將來嫁什麽人嗎?」


    顧來似乎想到什麽,低低「哦」一聲,唇杵在她的髮鬢,幾不可察的嘆口氣。


    周語有興致,又說:「你覺得這個『全』字怎麽樣?」


    他正經八百的思考,然後說:「看搭配什麽姓,有的姓就不合適。」


    顧全,周全,李全。


    誰不合適一目了然。


    周語睜大眼看著他:「我發現你以前蠢了吧唧的樣子都是裝的!」


    顧來撓撓脖子。


    聊天無華,互動樸實,默契十足,心照不宣。


    仿佛是婚後任何一個普通的夜晚。


    不是起始,也不是終點,而是白雲蒼狗中的任何一天。


    這樣一來,他們一起經歷了較長一段路,往後還有更長的歲月隨他們揮霍。


    周語的問話越來越沒有底線:「我第一次讓你起生理反應,是什麽時候?」


    他木在那裏不出聲。


    「說。」


    「我忘了。」


    「第一次接吻?」


    「……不是。」


    「下雷雨,我在你跟前洗澡?」


    「……不是。」


    「我讓你幫我取文胸上的標籤?」


    「……不是,」頓了頓,去吻她耳朵,「這有什麽好問的!」


    「晚安。」周語將他一推,翻身背對著他。


    「……」顧來妥協,將她轉過來按在胸前,如實道:「那天騎車,你抓我腰上。」


    周語想了想,「那不就是第一次見麵?」睨他半晌,蓋棺定論,「果然騷啊來哥。」


    來哥惱怒,翻身壓上去,周語下意識擋住肚子,「下去!」


    他翁聲翁氣:「你朋友來了?」


    「……沒有,就是不想。」


    黑暗裏,他咬了會兒牙,沒說什麽,退了回去。


    他們抱在一起,中間隔著河。


    兩人竭盡所能的避免著那些忌諱和尷尬,偷過情的都懂。


    周語突然說:「我有點冷。」


    他環抱她。


    周語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手掌寬大,掌心溫熱,將她烘烤得整個靈魂都在怒放。


    她問:「發現變化了嗎?」


    顧來一愣,瞪眼瞧著她。


    她提醒:「長肉了。」


    「……」


    窗外是朗朗江濤。


    枕著彼此心跳,兩人皆是一夜未眠。


    時光不易,誰捨得蹉跎。


    天快亮的時候顧來終於撐不住,眯了會兒眼。


    周語輕聲下床,穿上衣服背上包。走進晨霧裏,她打了個寒顫。


    矮牆錯綜複雜,中間夾著濡濕的石板路。江霧下,透過石棉瓦的光線朦朧黯淡。


    照片洗了兩張,她一張他一張。


    她要做的,她想要的,都圓滿了,心滿意足了,死而無憾了。


    周語心緒平靜,就像小時走在冬天的任何一個完成了作業的上學路------


    寒冷,孤單,但沒有羈絆。


    她將臉埋在帽子裏,踽踽前行。


    身後傳來腳步聲,男人叫她:「你去哪?」


    ctg


    ☆、第 50 章


    「周語,你去哪裏?」


    「回家。」


    靜了幾秒。


    「……什麽時候再來?」


    「不來了。」


    靜了幾分鍾。


    顧來不知想到什麽要說,「周語,那天我們結婚……」


    她不耐,驀地打斷:「結婚?上幾次床擺幾桌席,就叫結婚?」頓了頓,哼笑,「你也把結婚弄得太草率。」


    顧來抬頭:「不是我,是你。」


    我把它高高供起,你將它當兒戲。


    周語一噎。


    他盯著她隨風飄散的發,「那你為什麽來找我?」


    周語的背包旁邊吊著一個保溫盒,她拍兩下,「拿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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