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番咄咄逼人,沒完沒了。顧來心裏終於竄上來一團火。他猛的直視她的眼睛,狠狠的瞪著她。


    那一刻,他真恨這個女人。


    恨她對一切心知肚明,卻又一臉事不關己;


    恨她看事風輕雲淡,局內局外自在交替。


    但太過複雜的情緒湧到嘴巴卻不知如何組織成語言,瞪了半天,隻說出一句:「你少管閑事!」


    周語並不生氣。


    她從來不生氣,也不著急。慢性子,對任何事都無所謂沒激情,沒有大喜也沒有大悲。


    與這樣的人相處,叫人有勁無處使,憋屈。


    周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一下,說:「等著,我先把衣服洗了。」


    她出門幾小時,髒衣服仍原封不動躺在盆子裏。那這麽長時間她都在幹什麽,顧來沒問。


    水聲響起,淅淅瀝瀝;隔一會兒,又嘩嘩啦啦。


    她蹲在暗處,身影很瘦。細長的手臂擰起濕衣服,手和衣服都往下滴水,月華鋪在上麵,皎白晶瑩。


    周語突然喊他:「哎,你要不要下去洗個澡?」


    顧來哼了聲,沒動。從兜裏摸出煙來。


    吐一口煙,頭上的繁星密布似乎也被籠罩。明天又是艷陽天。星子底下是山,山外麵的世界,他並不了解。


    周語摔著手上的水回過頭,那男人靠在堡坎上,指尖的紅點一明一滅。


    盆裏是一家人的衣服,吸著水,很沉。周語說:「搭把手。」


    顧來把煙咬在嘴裏,幾步跨下去,單手接過盆。


    兩人並肩上台階,走了兩步,周語喊他:「哎!」


    他轉過臉,腮邊一濕,嘴裏的煙被奪走。


    他抽過的煙,她又放在嘴裏。


    男女有別,肆無忌憚。


    她的嘴很小,唇形飽滿,月色下顏色沒白天時的艷,偏白。


    周語又自顧上了幾步台階,發現那男人還站在原地瞪著她。


    周語低頭睨他一眼,揚了揚手:「抽你一根煙,至於嗎。」


    「周語。」他突然喊她。


    「額?」


    「你喜不喜歡這裏。」


    「哪兒?」


    「九曲水庫。」


    周語很給麵子的,認認真真想一下,然後才說:「還行。」


    「那你會不會走。」


    她一頓,嘴角的笑紋還沒散去,眼底已經清冷。良久,她說:「會。」


    「什麽時候。」


    「不知道。」


    顧來的心還沒來得及鬆懈,就聽她說:「幾個月後吧。」


    她抽一口煙,風輕雲淡的說,幾個月後吧。


    顧來恨她恨得牙癢,咬著牙說:「你這女人……」憋不出下文。


    「嗯?」


    「……」他默了半天,低聲說:「我還以為……」


    「昂?」


    「……」又沉默。


    周語替他說了:「以為我對你有意思?」菸灰太長,她彈了彈,眼睛蒙著冷,「無聊嘛,總得找點樂子打發時間,都是成年人,誰還當個真。」又笑起來,瞥他一眼,「怎麽,你當真了?」


    顧來沒說話,空餘那隻手,拳頭緊了又鬆。大雙眼皮,死死瞪著她。


    死寂。


    良久,周語站直身子,好整以暇:「行,你要我怎麽負責,」她朝他緩緩噴一口煙,盯著他的眼睛,「以身相許?」


    「……」


    她細長的手指,緩緩解開頸上兩顆扣子。


    「可以呀。」


    吊兒郎當,像個女流氓。


    顧來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往後一推。周語順勢靠在後麵的堡坎上,幾乎聽到脊椎撞向石壁的悶響。


    她咬著牙沒出聲,抽完最後一口煙,菸蒂往石壁一杵。


    火星點點,撲簌著往下掉。


    她笑一下,笑不進眼。


    「來吧。」


    她的態度將顧來徹底惹火了,那男人猛的靠近,單手掐住她的下頜。


    他的手很大,很糙,指腹全是老繭。


    沒用力,她已有痛感。


    他俯身,緊緊壓上來。四目相對,鼻尖近在咫尺。緊抿著唇,鼻息噴灑在她臉上,就像夏季的風,被焦躁烘烤得滾燙。


    他額前有幾縷碎發,輕輕的擺動。那是她給他修剪的髮型,大家都說好看。


    頭髮後麵,一雙能儲春雨的大雙眼皮,狠狠的盯著她。


    他身上有煙有汗,有竹篾味,有花椒香。混合成一種他特有的體味,和他的人一樣新鮮。


    她以前沒見過這樣的男人,沒聞過這樣的味。


    現在嚐一嚐又未嚐不可。


    「來啊。」她輕聲說。黛眉紅唇,眼睛醺醺然勾著他。


    身後的堡坎有兩米多高,石壁上是淡淡的青苔,還有曾經水漫過的古老的舊痕。


    周語被他壓著,貼在石壁上。她臉沒有血色,比月光還白,眼裏沒了促狹和挑釁。


    有的隻是無畏,和無所謂。


    那一刻,天是水,水是天。水天那頭的燈火闌珊,海市蜃樓,通通看不見。


    她讓他生怒,不知何為,更讓他生憐。


    腳步聲傳來,趕夜路的人從堡坎經過,兩道手電筒光束,一前一後。走到堡坎上方時兩人開始對話:


    一人說:「上次邱二的婆娘月紅就是在這兒被人.操的。」


    另一個聲音蒼老些,透著猥瑣。「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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