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草除根』,」月白想著這個詞,突然笑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啊?」九一回憶一番,這好像是某個突然自動完成的任務,「她想這樣啊……」


    想這樣?隻怕正好相反吧。


    季展鴻對他們時刻關注,定時有密報相送。或許隻有在這無人之地才能保他們一命。而季無念算得那麽好。當初在東海之濱、她要攔截蒲時,連漁村漁民都會提前挪走。她保了這麽久的朝之越之、又怎麽會拿來當犧牲品?


    她是沒算到。


    可她意識到了。


    一離開北地、她就意識到了。


    月白沒有說話。九一犯起了哆嗦。


    「……月白……」


    「嗯?」月白回了他。


    「……你、你冷靜點。」


    「……」月白說,「我挺冷靜的。」


    她挺冷靜的。


    她隻是生氣了。


    雪層底下的那些屍體好像都在看著她、質問她,為什麽她月白在此,還會讓這種事發生?她明明來過,為什麽還會讓他們死於非命?都過去了這麽些天,為什麽她才想起來這裏有一群掙紮求生的人?


    一種屈辱感油然而生,比沉凝刺傷季無念時更甚。


    「走吧。」


    黑圈顯現,月白往那平坦無波的雪原中落下一眼,轉身離開。


    ***


    季無念今日回青臨殿的時候沒見著自家徒弟。可時間已晚,夜都落了下來。秦霜還和晚晚一起在偏殿修習,晚膳都還沒用。她尋見了月白給她留的餃子,用剩下的食材再做了道簡單的拌豆腐。殿裏正好有混沌子,她也往裏加了兩個,黑白相間的。再點幾滴麻油,香得很。


    月白不吃這黑不溜秋的東西,而小霜的口味跟她自己更近些,這才在她不在的時候做一份。


    「要和神上保密啊。」季無念讓秦霜坐在自己腿上,餵了她一小口,「不然她會說我。」


    月白很有嚴母的氣質。雖然大致還是寵的,可秦霜開始修習魂力、眼睛能看到一些之後,她對孩子就開始有了一些行為準則的規範。像這樣被抱在腿上吃飯,對秦霜來說也是很久沒有了。


    「……小霜,不能騙人。」秦霜嚼著豆腐,低下了小腦袋,眼睛還是灰灰的,可已經可以顯示出一些情緒,「但是、不想無念被說……」


    「……那神上問你再說。」季無念給她支招,「這樣就不算在騙她了呀。」


    ……絕對屬於教壞小孩子,月白知道還是會說。


    但這件事秦霜不知道,並且小孩子還會覺得這完美地解決了她的問題,開開心心得向無念一笑,重重得點了點頭,「恩。」


    阿彌陀佛、千萬別讓月白知道。


    季無念心裏閃過不走心的祈禱,又給秦霜餵了個餃子。


    小孩子一口隻能吃半個,季無念用碗接著可能滴落的湯汁。山上的香菇都是新鮮采的,味道很香,月白包的餃子餡兒裏還加了一點點木耳,口感上加了一點爽脆。季無念覺得她好像還加了一位什麽,可能用來提鮮的,但吃不太出來。


    等她回來,應該問問。


    隻是季無念陪著秦霜一直到她睡著,月白都沒回來。季無念跟自己說不用擔心,拍著秦霜的背,腳邊還趴著大貓熊晚晚。她腳上一用力,這毛茸茸的東西就翻過去露出了肚皮,任她來回搓揉。


    貓熊腹部的毛軟,幾乎可以和地上的狐狸毛毯媲美。季無念揉了一會兒又把腳收回來,躺在了秦霜身邊,正對著小孩子的睡顏。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跟著月白開始修習,睡覺時也還會長開一些嘴巴,呼吸聲很重。


    她以前沒怎麽聽過這樣的聲音,現在反而、快要習慣了。


    季無念看著她,聽著她的呼吸聲,看著小孩子放在身前的手。她將自己的手指伸出來,放在秦霜的手掌上,按一下、特別軟。


    逗得過了,秦霜似乎覺得有些不舒服,小手抓了兩下、換了個位置。季無念的手指差點被她掰著,連忙收回來放在身前,而那邊的小孩子也翻了個身,仰麵朝天、隻留了半張臉給她。


    季無念坐起來,輕手輕腳得下床,在離開前輕輕得吻在秦霜額頭。


    正殿裏有些許動靜,應該是月白回來了。


    門扉關合,季無念看著自己正殿冷光,邁著步子就往床走,「徒兒啊,今天去哪兒了呀?」


    月白很注意自己葉二這個身份,從未像今天這樣不知所蹤。季無念一顆心到剛才才實起來,這就想去鬧一鬧月白、套套她去哪兒了。


    ……應該不會不說吧?


    她這麽想著,走到了床邊,可月白還沒理她。


    「月白?」


    季無念感受到了不對,月白的呼吸聲太重了。


    連忙繞到她身前,季無念這時突然想抱怨自己的床太大了,月白躺在中間、她要往裏跪一步才能碰見她的肩。


    她的化身咒沒解,還是那張清冷的臉。可此時她眉間皺起,額頭上全是虛汗,鼻息沉重,還時不時需要張開嘴呼吸,比之前在北地時更加虛弱。


    季無念胸口緊到一起,「你……」


    「躺下。」


    氣若遊絲,不可拒絕。


    季無念隻能照做。身子一低,月白便湊了過來。她趕緊摟住,隻覺得懷裏這幅身軀還在一點點得發抖。月白好像很疼,連吞咽的聲音都很重。手臂縮緊,可季無念又怕她更疼,小心得控製著力道。靈力侵入,發現了經脈爆裂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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