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伊一時語塞.就算她在道宗和俗世裏輩份再高.再受尊重.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指責董事會大董事這樣的世外高人錯了.


    秦傑看著她搖頭說道:“真是不知所得.”


    然後他望向董事長.問道:“我不是挑事兒的人.也不覺得她有膽量對整個道門不敬.不過剛才我們是怎麽說來著..”


    董事長苦笑不語.心想你不怕得罪人.自己可不想和那個老虔婆結下深仇.


    何伊雖然不知道秦傑和董事長之間那場談話.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不由悲痛憤怒同時湧上心頭.臉上的皺紋裏滿是怨毒的意味.


    秦傑看著她平靜說道:“如果你不想替丐幫招禍.那便說些有意義的事情.你輩份雖然低.但年齡不小不要再像在草原上那般亂來.”


    他的聲音很平靜.並不顯得刻薄.然而字句之間.那股濃鬱的長輩教訓晚輩的味道.卻是怎樣也掩之不住.


    何伊悲憤愈威.氣的渾身顫抖.


    寶樹道長微微皺眉.似乎對秦傑的表現有些不滿.


    殿間爭執的熱鬧.卻實在沒有什麽意義.張楚楚知道秦傑無論在刀口上還是在語鋒上向來都不是肯吃虧的人.自然不怎麽擔心.甚至有些走神.


    她從觀海道士的手中接過一杯茶.


    茶杯裏不是歧山老道慣飲的清茶.而是花茶.


    張楚楚低下頭.聞著交融卻不失分明的茶清純花清香.看著在澄清茶湯裏緩緩沉浮的那朵茉莉小花.覺得好生喜歡.


    秦傑忽然心緒不寧.


    張楚楚端起茶杯.放到唇邊.正想喝一口.卻覺得有些莫名的不安.眉尖微蹙.手腕輕動.便準備把茶杯放下.


    水燕霏.今天在道殿裏顯得異常安靜.低頭不語.


    她雖然是神話集團的重點培養對象.但在這樣的場合裏.無論輩份還是實力.都隻能排在末位.沉默是理所應當之事.


    而且她來瓦山後.一直都很沉默.便是神情也是那般的漠然木訥.所以殿內眾人並沒有覺得她有什麽異樣.


    然而在張楚楚端起那杯花茶的時候.她抬起了頭.


    水燕霏的眼神依然冷漠.神情依舊木訥.就如在瓦山令秦傑都感到有些寒意的模樣.然而如果仔細望去.可以看到她如花般的嬌唇正在微微顫抖.


    那是緊張.也是興奮.


    看到張楚楚眉尖微蹙.似乎準備把茶杯放下.


    水燕霏抿住微顫的雙唇.臉上露出一絲淒楚而絕然的笑容.籠在袖中的雙手十指微微用力.把一朵枯萎的小花掐斷花莖.花瓣四散.


    一道極淡的氣息.瞬間釋出她的衣袖.


    張楚楚手中的茶杯裏.發生了令人震驚的異變.


    那朵在清澄茶水裏緩緩起伏的茉莉花.仿道被注入了某種生命力.竟在茶杯之中威開綻放.數片花瓣脫離花莖.掙出茶水.帶著強大的氣息襲向張楚楚的臉.


    茶杯剛剛離開張楚楚的雙唇.離她的臉非常近.近到根本難以反應.


    無論是神話集團神術.還是剛學的道法.都來不及反動.


    她睜大雙眼.看著那些殘留著茶水的茉莉花瓣.向著自己飛來.


    在這個時候.她隻來得及想一下.


    數日前在瓦山院子裏.秦傑與水燕霏隔牆交談數句話.回到房內替張楚楚穿衣時.遞給她一個錦囊.說如果遇到什麽事情.要記得在心裏告訴他.


    在心裏告訴他.便是想一下.所以麵對著突如其來的襲擊.在什麽事情都來不及做的時候.張楚楚沒有忘記想了一下.


    她一想.秦傑便知道.


    所以秦傑也想了一下.


    念動一動.便觸發了張楚楚藏在袖子裏的那隻錦囊.


    幽暗道殿內的光線驟然變形.尤其是張楚楚麵前那片空間.被錦囊裏傳出的強大符力.扭曲成了無數道重疊在一起的鏡麵.


    從茶水裏濺射而出的茉莉花瓣.落在那些鏡麵之上.兩道氣息的碰撞.讓殿內狂風大作.磚縫裏的積塵都被刮了出來.姆塵大作.


    花瓣落在鏡麵上.顫抖著向裏麵鑽去.然而卻隻能穿透兩三層.便變得頹然無力.淒哀扭曲.碾落成泥.揮散開來坐在角落裏的水燕霏.眼神極為震驚.如花般嬌媚的容顏顯得極為痛苦.哇的一聲吐出血來.打濕了衣襟.


    片刻後.在道殿內盈繞著的符文氣息漸漸散去.


    張楚楚身前的無數重鏡麵守護也隨之而斂.消失無蹤.


    茉莉花瓣的粉末混著被撕扯成最細微水滴的茶水.輕柔撲打在她的臉上.有些微濕.


    秦傑緩緩站起身來.看著水燕霏.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此行太虛觀.在遇到那方道輦之前.他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和張楚楚的安全.正如曾經對冼植朗說的那樣.如今這個世界上.比他強大的人會因為他的師門背景而不敢來招惹他.那些沒有見識敢來惹他的人卻惹不起他.


    然而這並不是一個絕對理性的世界.依然有像雲正銘這樣的瘋子.還會有很多人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變得極度瘋癲狂熱.比如喪子比如喪夫.


    秦傑很感謝雲正銘在紅蓮寺前的秋雨裏.給了自己近乎致命的沉重打擊.這讓他重新尋找回來了當年在岷山裏的謹慎與冷靜.在瓦山院子裏和水燕霏幾句對話.尤其是看到她的眼神.他便一直警惕這個女人會像雲正銘一樣發瘋.所以才會把那個錦囊放在張楚楚的身邊.


    那個錦囊裏.藏著賀颺留下的一道神符.


    “雖然不能接受.但我勉強可以理解.你因為自己未婚夫的遭遇.一直很想要殺死我.但是這件事情和楚楚沒有關係.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秦傑看著水燕霏問道.


    水燕霏抬起手臂.擦掉唇角的血水.蒼白而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有些癡癲的笑容.說道:“我很確認殺不了你.現在的自己.隻能讓自己解脫.而不能讓自己痛苦.那麽既然我是想要你痛苦.為什麽要殺死你.你曾經殺死過對我最重要的人.你知道那是什麽感受嗎.那是你整個世界毀滅在你眼前.過往的回憶越是美好.你現在便活的越痛苦.你殺了雲正銘.便等於是毀滅了我的世界.你讓我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每天都生活在痛苦裏.在崩潰的邊緣掙紮.”


    “這種痛苦.很多人都經曆過.”


    “不.你不知道.你永遠不會知道那是怎樣的痛苦.”水燕霏流著眼淚.淒楚說道:“沒有失去過.怎麽可能知道那種痛苦會把你的心撕成一絲絲的血肉.所以知道張楚楚病重將死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秦傑看著她說道:“當你發現楚楚的病有可能被歧山道長治好.於是你再也無法繼續忍耐下去.決定自己動手殺死她.”


    水燕霏看著他.癡癡說道:“不錯.我就是想要你眼睜睜看著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麵前.我要你感受那種痛苦.”


    “很遺憾.我這輩子大概都感受不到你現在所感受到的痛苦.不過我更好奇.雲正銘還沒有死你的痛苦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水燕霏聽著這句話.慘淡一笑.極為痛苦說道:“是啊.他還沒有死但他現在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條狗一樣被神話集團追的逃進草原.他甚至背棄了自己堅守半生的信仰.變成了一個魔鬼.這樣活著難道不是比死更可怕嗎.和現在相比.我倒寧願當年在草原上他就被你一槍射死.”


    “在我看來.無論以何種方式活著.當然都要比死更好.”秦傑搖頭說道:“我現在有些不明白你到底喜歡的是雲正銘這個人.還是藏在神話集團美神子光輝外表下的那個象征.如果他真是你最重要的人.那麽不論他身份如何變化.立場如何變化.是光彩奪目還是黯淡醜陋.是神仙還是妖怪.是聖人還是魔鬼.他都依然還是在你心中最重要的那個除非你喜歡的隻是那層殼.然而如果喜歡的是那隻殼.居然為了那層殼痛苦成這副模樣.依然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刻意嘲諷刻薄.然而……卻是字字誅心.


    水燕霏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說道:“沒想到你居然有耐心和我說了這麽多話.”


    秦傑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想揭了你的皮.讓你更痛苦一些.”


    平實質樸誠懇的言語.落在殿內眾人的耳中.卻是那般的寒冷.


    誰都沒有想到.正在討論冥界入侵之事時.水燕霏卻忽然出手暗殺張楚楚.沒有人知道這時候應該如何處理.且不說張楚楚在神話集團裏的尊貴身份.便是秦傑肯定也不可能就此罷休.他會怎麽辦.


    道殿內不是所有人都與秦傑打過交道.像董事長那般清楚他的性情.但所有人都清楚清夢齋入世之人的行事風格.想起當年的司徒先生.有幾人臉色都變了.


    歧山老道歎息一聲.看著水燕霏憐憫說道:“世間多為癡情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夢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笑看雪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笑看雪舞並收藏夢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