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高樓,極目遠眺,想要登得更高,方可望得更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你為何要上此樓?”一個老者問一個正站在高樓之上,似乎正處於陶醉中的少年,如此問道。


    少年說:“聽說這樓很高。”


    老者又問道:“樓高,但為何要登?登樓,為何要上最高層?”


    少年想了想,心中將前人的詩詞歌賦過了一遍遍,而後才道:“登高樓,隻是因為有寄托吧。”


    說完,少年似乎是認為自己觸碰到了一些什麽,竟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老者似乎是頓時來了興趣,道:“你心中有愁?”


    少年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人生幾何?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有人建功立業,從此平步青雲,有人庸庸碌碌,終生不知歸處。如今我雖年少,卻常有思懷,害怕將來無為。又想歸隱山林,向往著隱世生活,此又與功業之心互相矛盾,如今登上高樓,卻不知心中何往。”


    老者看著這個少年,道:“想得多了,並不見得是好事,而明明不曾想多,又使盡心力說得多了,更不是好事。”


    少年沉默,心中有些堵,他認為自己說的,並沒有錯,他所說的,又何嚐不是世間大多數人心中所想,大多數人一生麵臨著的矛盾難題?


    老者又道:“世人有何經曆,方能有何種形態,你隻有去海裏打過漁,才會感歎大海的力量與無常,才會覺得這是一種危險的經曆,你隻有在朝為官,才知道何為功業,才會覺得自己適不適合在朝,才會覺得自己是否應該歸隱山林。而這些,是覺得,而不是因為心中有感,聽人有言,觀書上有,便認為那些是正確的,便認為你了解了人性。誠然你說的,世間大多數人都有,但是你又怎麽知道,這些世間人中,有幾個,與你一般,不知愁,強說愁,又有幾個真正有這番心境之人,他們的經曆,你又能感受到多少,你又能知道多少?”


    少年心中一震,但是依然有氣不平,道:“如此,你也未必知道。”


    老者嗬嗬一笑,道:“我並沒有說我知道,在我看來,各人有各人有境遇,有什麽樣的心就什麽樣的話,這樣才是為人之道,沒有那樣的心,硬說那樣的話,卻是失真,失真之人,便是早已失性。”


    少年沉默了下來,然後,他沒有說什麽,靜靜地離開了。


    老者看著少年離開,目中閃過一絲歎息,喃喃道:“欲將心事付瑤箏,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沒有人聽,更沒有人回應,隻留得一聲長長的歎息,在這高樓回蕩,久久不息。


    轉眼十年過去,在一處如同人間仙境一般的桃林之中,一名俊郎的青年在這花道中流連。


    青年身著白衣,一身書生氣,帶著樂觀開朗的笑容,在這桃花林中遊賞。


    青年走著走著,卻是看見在一株桃花邊上,立著一塊木,木上寫著:“送春春去幾時回?”


    七個字,字字清秀,柔美處不失淒婉,青年一看,便知道是一女子所手寫,但看那筆力蒼勁,青年不由得對這女子多有好奇,想要一見。


    而這“送春春去幾時回”讓這青年心中有感,感到這女子惜春傷春,不由得更是憐惜,隨手取出一筆,在那一句旁邊寫下了“惜春常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


    青年在這桃林之中流連半日,便帶著期待與不舍之心離去。


    過得三日,青年再來這桃林之時,卻是發現那被他題字的木已被取走,青年心中又喜又憂,循著三日前的軌跡,再次向著桃林深處行去。


    林中有水,水聲叮咚,青年覺得若是一生都能在這樣的道路上走下去,不知該有多麽好。


    隻是路終會走到盡頭,當青年看見在那綠水環繞之地,一座精小茅舍出現在眼前之時,他的目中一亮,心中更是有喜色泛濫。


    青年走上前去,輕輕扣門,門開之時,一女子出現在眼前,冰肌玉膚,身姿嬌麗,一雙明眸如若九天明星,一點朱唇讓人心中著迷。當門開之時,一股濃厚的書香墨氣撲麵而來,不問可知,這女子當是那木上題字之人。


    青年眼前一亮,目光中滿是讚賞,卻是輕聲道:“在下唐突,見過姑娘,在下一路為尋一題字之木而來,不知可否向姑娘討口水喝?”


    那女子目光閃動,輕輕點頭,其眼神中有著一絲隱而不現的歡喜,但更多的是羞澀,腳步輕移,向著屋中行去,不多時,便端來一碗清水。


    青年自然而然接過,便向口中送去,而後,道:“多謝姑娘,在下此行多有冒昧,還望姑娘莫怪,在下這便離去。”


    青年說完,先往後退了幾步,便慢慢轉身,默默離去。


    那女子注視著青年,輕輕一笑,飛鳥飛過,卻是無聲。


    過了一天,在一陣輕輕的敲門聲中,那門再次打開,青年再次與那女子相遇,女子眼中的喜色更濃,而青年則是輕輕道:“昨天得姑娘一碗清水喝,聖賢書上有說,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不知姑娘可有需要在下效勞之處?”


    女子以手掩嘴輕笑,青年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已被識破,摸了摸頭,不覺有些窘,但他終究是鼓起了勇氣,道:“在下想邀姑娘一行,不知可否?”


    女子微一遲疑,但最終還是在那青年的期待目光中,點了點頭。


    相遇不知名,卻當得攜手作遊,青年心中似乎有誌得意滿之氣,雖然一路行來,不知何言,但是青年在那笨拙訥言中,卻是一步步地贏得了女子的歡心。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月色當前,青年有些不舍,但又是不得不離去,看著麵前的佳人,青年歎了一口氣,輕輕道:“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


    女子抬頭,目光與青年對視,青年突然心頭一動,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勇氣,手慢慢向前,在遲疑與忐忑中,在勇敢與決心中,他輕輕地,抓住了女子的手。


    女子的手輕輕一動,卻沒有掙脫,看著青年,看著他目光中的期待,女子輕輕地開口,聲音有若天籟,道:“夜色花前,初初相見,卻已是兩兩心相許。”


    女子的勇敢告白,更是給了青年勇氣,他突然雙手微一用力,將那女子拉入了懷中。


    女子俏臉微紅,感受著青年懷中的溫暖,她此刻心中,也是有了滿足,似乎此時此刻,幸福就在自己的把握中。


    從那以後,青年天天來到桃林中,與女子或賞花,或作詩,生活平淡,卻是充滿了詩情畫意,讓人迷醉。


    本來以為日子這樣天天過下去,該是有多麽的好,隻是人生終究多有坎坷,青年與女子迎來了別離。


    青年家世顯赫,為書香門第,青年十多年來一直在努力讀書,隻因從小家中對他便有要求,要他考取功名,光耀門庭。


    這一日,青年來到桃林,再次與女子相見。


    女子知他即將上京趕考,便對他說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青年堅定點頭,送給女子一枝長簪,作出了承諾,得中高名,必定要歸來,娶她為妻。


    女子卻是道:“功名無非塵與土,若能長久一起,寄樂於山水天地,深情在粗茶淡飯,我心亦安。”


    青年終將還是離去了,女子看著其背影越來越遠,心中有些傷懷,淡淡道:“桃葉映桃花,無風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獨采我。”


    青年走了,踏上了功名之路,他學富五車,最終得中高就,卻是就此消失,直到一年之後。


    桃林之外,一個人影向著這處桃林,熟悉之極地起來,他是那個青年,在一年後,再度歸來。


    沒有人知道,他這一番歸來下了多大的決心,沒有人知道,他這一路歸來所經曆的風塵。


    青年走過桃林,走過花道,走到那處小茅舍門前。


    隻是,門已破敗,屋中無人。


    青年雙手輕輕地撫摸著破敗的門,他的心中有淚,他的雙眼已濕,如今他的身心,如同萬刀在絞。


    青年離去了,他發動了一切所能發動的力量,去尋找這個女子,這個在他的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女子,這個幾乎要占據了他整個生命的女子。


    隻是,得來的消息,卻是讓他恨欲狂,淚悵流。


    一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靜靜地等待,終會把這一年過去,但一年的思念,卻會將人折磨。


    女子思念青年,以為他不會再來,心中已傷,某日茫然之際,走出了桃林,走入了市井,但因其美貌,卻是惹來了惡霸。


    女子心中驚懼,卻不知能向何人求救。惡霸作惡多端,自然不會對她這樣一個弱女子大發善心,當即便要將這女子強行帶走。


    女子絕望了,隻好拚命奔跑,跑向了桃林,隻是她跑得再快,又怎麽能脫離惡霸的手掌?


    終於,女子落入了惡霸手中,但卻是在惡霸得意之際,出其不意,將頭上一枝長簪取下,刺入小腹,結束了她風華正茂的人生。


    青年心中有恨,有悔,他為何要去考功名,她已說過她不在意,為什麽在擁有她的時候,自己卻是不知道珍惜?


    她是那麽的柔弱,又是那麽的惹人憐惜,是自己害死了她,那根簪子,就是自己走前,送給了她的啊。


    青年跪在桃林中的小屋前,任風吹雨打,他不願意接受自己失去了一生最愛女子的事實,在對女子的懷念中,青年住進了桃林,自此消失於塵世,這一住,就過了三十年。


    三十年,青年從來沒有一刻暫停過對女子的思念,甚至每每夜中都能與那女子相會,女子卻是不願意讓他傷心,每每笑臉相迎。


    女子說,他能回來,她很高興,因為他是真的愛她。


    青年醒來,眼中帶著懷念,帶著滄桑,在門上寫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說是“去年”,隻因為青年不願意承認,失去了女子後,自己茫然所過的這三十年,說是“去年”,隻因為女子在夢中對自己說,要好好活下去,要好好對自己,所以他從現在開始,要重新來過。


    “多情自古傷離別。”靜靜地,青年隻能如此一歎。


    春釀正風流,梨花莫問愁。可是,青年走出了桃林,才發現此刻,春已逝。


    回頭看去,青年閉上了眼睛,道:“願春暫留,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跡。”


    願春暫留,這是青年的願望,神奇的是,在青年此話一出,天地皆寂,春色在薄暮中,再度出現。


    在一片寂靜中,青年登上了高樓,少年時的那個老者,站在那裏,仿佛自那日自己離開後,他便一直沒有離開過。


    老者見青年來了,笑著道:“你終還是來了。”


    青年一笑,道:“少年不識愁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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