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與舒說的很多內容遲迎都不知道怎麽答。但好在陶與舒可能也並不是很需要回答。


    盡管如此,在這幾十分鍾裏,遲迎也已經給出了不知道多少個捧哏一般的「嗯」。


    陶與舒快要睡著了,所以也就沒聽見他聲音有多溫柔。


    車子拐進小區前的那條路時,車裏已經安靜了十多分鍾。


    停好車,打開後座的車門,看著揣著手低著頭睡的正熟的陶與舒,想了半天,還是沒開口把他叫醒。


    遲迎彎腰,伸手,沒費多大功夫就把人弄到了自己背上,第一個想法還是,好輕。


    他帶著陶與舒熟門熟路的上樓,動作很小心,一直到要輸密碼,陶與舒都還沒有醒過來。


    實際上陶與舒並沒有完全睡熟,也隱約知道被人背了起來,但那人肩背寬厚,走路又很穩,太舒服了,他不想醒。


    也暫時沒去想這樣合不合適的問題。


    遲迎不知道他家門的密碼,停了兩秒,還是清了清嗓子,偏頭問:「你來開門?」


    陶與舒聽到了聲音,腦袋動了動,右手按在他背上,是要下來的姿勢,啞聲道:「直接按吧,密碼是……」


    很常見的密碼設置,是他自己的生日。


    遲迎騰開一隻手去輸密碼,陶與舒便從他背上滑了下來,一瞬間的清醒讓他有幾分後知後覺自己被人背了一路的羞恥,又立即被陡然落地後的眩暈衝散。


    「滴」的一聲,門鎖打開。


    陶與舒轉頭想對遲迎說「謝謝」,手臂卻一緊,是被遲迎又拉了起來,一言不發的將他一路弄到沙發上。


    沙發又軟又舒服,陶與舒覺得租這套房的時候最正確的決定就是買了它,此刻恨不得倒在上麵就這麽一覺睡到明天再醒。


    可遲迎還在這,於是陶與舒隻是稍微閉了一會兒眼睛,就掙紮著坐起身來,迷迷瞪瞪道:「你還回去嗎?」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還帶了點兒不易察覺的呆,被壓了一路的頭髮在前額翹起來一撮,一雙眼睛濕漉漉的泛著紅,看著有些可憐。


    遲迎被他那樣看了一眼,就連原本要轉身去燒熱水的步子都不太邁的動,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我不回。」


    「哦。」


    陶與舒點點頭,好像放心了似的又躺了回去,眼睛閉著,過了會兒,很小聲的說了句「想喝水」。


    等遲迎燒完水出來,陶與舒真的已經睡著了。


    呼吸平穩,眉頭舒展,姿勢也很乖,雙手交疊著放在腹部,不像方才在車上睡的不安穩的樣子。


    遲迎沒走更近,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低聲叫了兩遍他的名字,陶與舒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就把水杯放下了,很輕的一聲,沒在島台上磕出什麽聲響。


    現在在陶與舒已經在家裏,他很安全。


    遲迎應該走,因為看起來也沒什麽再需要他代勞的事情。


    以「我送你」「我帶你」或者「我幫你做飯」為由的短暫接近永遠不可能持久,也不可能頻繁。


    他們的人生軌跡原本就很難有交點,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奢求,再多就是可遇不可求。


    但人也沒辦法總那麽理智。


    遲迎在玄關的位置站了會兒,還是又折了回來,在沙發上坐下。


    陶與舒就側躺著隔他一掌寬的距離,遲迎一低頭就能看到他幹幹淨淨的臉龐,薄薄的眼皮上顯著淡青的血管,眼瞼下有睫毛覆著的一小片陰影。


    他穿著一件淺卡其色的夾棉外套,裏麵是白色的連帽衛衣,巴寶莉的春夏聯名新款,國內除了他,就隻還在秀場模特身上穿過。


    他的手交握著放在前胸,捏的並不緊,漏出十隻粉白圓潤的手指頭,指甲修的很幹淨。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可能有半小時,也可能隻有幾分鍾,但遲迎沒去看表,所以也就沒發現自己已經盯著陶與舒很慢的看了一遍。


    一直到被他放在腿邊的手機突兀的開始震動,陶與舒有些茫然的睜開眼睛,然後跟他對上視線。


    陶與舒的眼睛有幾秒鍾沒太對焦,慢慢的看起來清醒了一點兒以後,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遲迎的臉。


    但他沒有露出什麽驚訝或者害怕的表情,隻是安靜了幾秒,然後有點茫然的笑了笑,輕聲說:「我還以為在拍劇。」


    離的太近,這種距離,除了轉開,好像沒有任何其他方式可以避免對視。


    遲迎沒有轉頭,仍然看著他,半晌,喉結滑了滑,問:「什麽劇?」


    陶與舒眨了一下眼睛,抿著嘴笑,卻怎麽不肯說到底是什麽劇了。


    他臉還是紅,說不上是因為未散的醉意還是因為睡了一覺,粉潤潤的團在因為側躺顯得很有肉的臉頰上,看起來很好捏。


    手機還在震,過了兩遍沒人接,然後自己停了。


    「遲迎。」陶與舒突然叫了他一聲。


    「嗯?」


    「我是不是以前就見過你。」陶與舒像在夢囈,「高中的時候。」


    陶與舒記性並不差,他高中的記憶裏並沒有遲迎這樣一個人,所以見過的可能性其實並不大。


    明誠高一到高三,三千人裏有兩千九百九他都不認識,遑論一個對麵高中的學生。


    但在這個他意識不怎麽清醒的晚上,他想這樣問一問。


    好像是自從知道遲迎也是平市人之後,他就存了這樣一點莫名的好奇和僥倖——你對我這麽好,而我好像也有一點喜歡,或者說,不排斥這種好——那我們會不會是早就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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